宋破浪闻言,眼神一凛,冷笑道:“自愿?王员外,你以为这世道真如你所想,人人都能自由选择吗?或许张氏姑娘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顺从,但谁又能真正了解她内心的苦楚?你扪心自问,你的财富和地位,是否让她感到了压力,甚至恐惧?”
王员外被老宋的话震得脸色铁青,他从未想过这些。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给予足够的物质享受,就能让女人心满意足。但此刻,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或许他所谓的“自愿”,只是建立在不平等和压迫之上的假象。
“道长,我……我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但如果取消婚事,那我这员外府的颜面何存?邻里乡亲会如何看我?”王员外有些动摇,但更多的还是顾及自己的名声和地位。
老宋忽然发现,这事似乎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心想:“倘若臭屁古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他扫视了一眼王员外身后的几个人,都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唯独那个开始十分跋扈的管家眼神飘忽,左顾右盼。
他心下里有了打算,便跟王员外说道:“这样吧,这口棺材你先吩咐家丁抬进屋里去。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物件,稍有不慎,你便有家破人亡的危险。”
听到“家破人亡”一词,王员外哪里敢怠慢,立即吩咐家丁把棺材往屋里抬。
这时,其中一名家丁面露难色,忸怩道:“敢问老爷,抬……抬到哪里放置?”
“当然抬去灵堂,不然能去哪儿?”王员外怒道,此时他十分烦躁,却又不好明说,只得发泄到下人身上。
“慢着!”宋破浪抢着道,“不能去灵堂。”
“那去哪儿?”王员外问道。
他又故作神秘地掐指一算,说道:“你那个新进的小妾是否住在北厢?”
王员外瞪大了双眼,问:“您……是如何知晓的。”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其实老宋来之前,早就用轻功遁入员外府,把情况都摸透了。
“就放在北厢隔壁。记住,要悄悄地抬过去,不能让北厢房的那位姑娘瞧见!同时,今夜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北厢房!”
“这……”王员外犹豫万分,“怨灵会不会对我的爱妾不利?”
老宋不耐烦地回道:“有我在,怕什么!”
王员外听后,虽然满心疑惑,但不敢违抗这位看似高深莫测的道士。他连忙点头,示意家丁们按照宋破浪的指示行事。家丁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棺材,尽量不发出声响,穿过庭院,向北厢房隔壁的房间走去。
夜幕降临,员外府内灯火阑珊,但北厢房及其周边却显得格外寂静。
今夜没了王员外的搅扰,张氏还觉得奇怪。她并不知道白天在门外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敢对她提起这一档子事,害怕遭到“怨灵”的报复。
窗户忽然被吹开,一股阴冷的夜风吹了进来,张氏赶紧合上了窗户,心想刚才明明已经确认关好了窗户,怎么就被风吹开了?
她才刚把手移开,背后又传来一声响动,这次是门开了。
可门外空无一人,门怎么就自己开了?
他刚关上门,窗户又开了,这次凉飕飕的风吹灭了房内的油灯,导致屋内漆黑一片,只剩下外面的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背后,喊了声:“娟娟。”
这个声音她倍感熟悉,也只有那个人才会这么叫她,这是她小时候的乳名。
但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张氏猛一回头,见一个脸色苍白,满脸血痕的人男子就站在那里,面部狰狞,好像怀着极大的怨愤。
但张氏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有些激动地杵在原地,他不是别人,正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吴大一。
可现在的吴大一有些奇怪,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他一边哭,一边说:“你好狠的心,竟然丢下我,嫁给了别人。”
张氏没有说话,眼泪却涌了出来。
此时的吴大一是按照宋破浪教他的,扮鬼吓唬她,假装自己已经死了,好看看张氏是什么反应。
这种馊主意也只有宋破浪才想得出,此时他就趴在屋顶上,透过砖瓦的缝隙往下看。
“你……怎么这副模样,莫非你已经……”她一时语塞,伤心地捂住了脸。
吴大一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见到张氏,他满脑子都乱了,宋破浪教他说的话全成了浆糊,只能一个劲地重复:“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张氏大哭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也没办法!”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黑漆漆的房内,只有一束蓝色的月光,照在吴大一被泼了猪血的脸上,加上他这句不断重复的话,还别说,真挺吓人的。
但张氏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愧疚,悲伤,懊悔。“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道是自己害死了吴大一,越说越哽咽,“我若不从了他们,他们说,就要杀了你,杀了我们的爹娘!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敢告诉你真相,因为……他们走在,我生怕他们会对你不利,不得已对你说了那番话,相信我,那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心。说完,我的心就好痛好痛,连死的心都有了!”
宋破浪在上面听得真切,心想:“这姑娘果然是受到了威胁,这才选择委屈自己。”
这时候,吴大一再也装不下去了,说话变得正常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不是因为王员外家富有才想要嫁给他的?”
“我出身在平凡人家,从来就不奢望做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妾。何况他那么老,比我爹年纪还大,而且他还有十六房妻妾……我才不稀罕呢!”她眼含泪光地说道。
吴大一高兴地跳上前去,把她抱住了。
张氏触摸着他实实在在的身体,惊道:“你,你还活着?没有死?”
“我当然没死,是宋道长带我来这儿的。他叫我别放弃,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抢回去。”
“宋道长?”张氏有些懵,“不行,这里很危险,若是被他们知道……”
“别担心,宋道长武功高强,有他在,我们不必怕他们!”吴大一忽然变得勇敢起来,就连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张氏都感到意外。
老宋从屋顶跳下。
“客套话先放在一边。”老宋说道,“既然你们已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从现在起,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担保你们可以平安无事地重聚。”
言罢他把吴大一带走,重新放回了棺材里。
员外府的另一边,管家正在床榻上躺着,脑子里还在回想白天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心想:“那个胖道士,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可那口棺材确实挺吓人,为什么贴张符纸以后就又能动了呢?
他想不通,一想到若是真的怨灵,那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为王员外有许多事情都是他来操办的——为了讨老爷欢心,这些年他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像是强抢民女、仗势欺人,都是家常便饭。这方圆五十里,也许有人不认识王员外,却没人不认识他恶霸刘方。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这么晚了,谁还会叫他?
“咚咚咚……”还在敲。
“来了来了!”他不耐烦地穿衣起床。
拉开门闩,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骂骂咧咧地关上房门,回头正要往床边走,迎面撞上一堵“墙”。
白天那个胖道士竟然出现在房里!
他赶紧后退到门边,见胖道士正对着自己笑。
“你……是人是鬼?”他嚷道,努力使自己声音大一点,好驱散内心的恐慌。
“人也好,鬼也好,反正是你害怕的东西。”老宋诡谲地说道。
“你想干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进来的,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世上怎么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别问我想干什么,应该问你都干了些什么才是。”老宋说道。
“我……什么也没干!”他反驳道。
“轰隆”一声,管家房内的桌子被劈得粉碎。
在管家刘方眼里,这个胖道士只用了一拳,一拳就把这张石楠木方桌劈没了。
“我……威胁了张氏,告诉她……若不嫁给我们家老爷,我就……我就……”
“你就派人杀了吴大一全家对吗?”老宋等不及说道,“老子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白天一直在看你,想看你说不说实话,结果你屁也不放一个,还等着我亲自来找你!”
他故意吓唬他,好让他从心底产生敬畏。对于老宋来说,要杀他太容易了,他更想做的是解决这件事。要让员外府的人心甘情愿把张氏送回去,而不是通过武力要挟。
除非杀了员外府全家,否则待老宋一走,这些人铁定又会去找张氏和吴大一的麻烦。
刘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赔不是,并表示下次不敢了,请求活神仙放他一马。
“从现在起,老子时刻都会盯着你,若是再做哪怕一丁点恶事,便会降下天罚,到时候你的下场和这张桌子一样。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下辈子做牛做马,去给天下间刀法最差的屠夫割肉吃!奶奶的……”他越说越生气,一句“奶奶的”差点儿露了馅儿,也不知道神仙会不会骂人。
好在这小子欺软怕硬,早被老宋的气势唬住了,现在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老宋的严厉警告和强大的实力让管家刘方彻底崩溃,他深知自己无法与这位神秘的胖道士抗衡,只能连连求饶,保证明天就给老爷摊牌,坦言自己的恶行。
老宋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后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