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广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新帝褚惟一拳砸在桌案上:
“放肆!朕尊你为先生,竟敢……竟敢如此诅咒我大魏……”
“陛下息怒,太保所言皆可查证……钱元所犯罪行早有卷宗,民怨不平才会再生祸端。”
裴谨无视褚惟铁青的脸色继续说道,“信国公以爆竹作坊为遮掩,偷掠女子供人取乐,结党营私,亦有人证……
平王借贤太妃母族招揽地痞混子,买卖人口,强收‘清净钱’,有常天化、王婆等人为证。
平王和季绍为一己之私,屠杀祁州柳家……襄王为敛财,偷盗税收、钱粮,使各地遇灾无粮可用,而西北军更是靠着义士接济。
而这些义士中就有柳家,平王季绍明知柳家义举却仍旧下手杀人……被赵卿诺捉拿归案的彭三通就是因为冤无可诉才行偏激之法。
陛下,有这样的一群苛待百姓的宗亲高官在位,乔大人之言恐怕要成事实了。”
“陛下,裴谨所言皆是污蔑,是私愤……全因一个叫赵卿诺的顽劣女子与小女有怨……
那女子是宁远伯逐出家门的,人品低劣,且因会些武艺,便枉顾人命律法肆意杀人……陛下,臣的小女便是被她所害,求您为臣做主啊!”
信国公跪地喊冤的同时,忽觉周身一冷,感觉有几道森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斜瞟去寻,除了宋国公邓良胜,大殿之中,余下之人竟然都在看他。
就连大太监宁忠也偷瞄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信国公心里一咯噔,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在他看来,赵卿诺不过是个江湖孤女,凭着姿色手段笼络了裴谨罢了。
“陛下,祁州柳家每年都会送药材给西北军,且分文不取。”这一次说话的是魏璘。
他看向信国公,沉声道:
“穗安一战能俘获磨夷贺,守城成功,你口中的顽劣女子功不可没,若不是她与其他义士合力,此刻的我等恐怕没这个安生年过……所以你家女儿与赵卿诺有怨,那必然是你家女儿有错。”
说完这一番话,魏璘抬头望向坐在上首的新帝褚惟,眼神复杂认真,片刻后,一撩衣摆跪在地上:
“陛下,魏家自祖辈便为大魏效力,从亡父起更是阖家守在穗安,死完一代又一代,直到剩下老臣一人……陛下,臣今日才知,我大魏之敌在内不在外……臣恳求……恳求陛下允许我这把老骨头辞官回乡。”
褚惟以为魏璘会逼迫自己给西北军、魏家一个说法,却没想到他竟然再次提起辞官之事。
他是不是让这位老将寒心失望了……
裴谨看向这位再次心软的帝王,再次出声:
“不止如此,当那些女子陷入爆竹作坊时,是赵卿诺孤身一人奋战一夜救出来的,睢阳百姓绝望之际,也是她带人破城而出……
天子脚下京郊百姓吃不上饭活不下去时,亦是她花钱出力,这些也都有桃花村族老为证。”
说到此处,他转身向宋国公行了一礼,“太傅大人,您是三朝元老,这样的女子比之那些受万民供养的皇室宗亲、做着高官,领着厚禄的人如何?”
说罢,裴谨不再多说,今日要说的皆已说完,剩下的便是等待。
对于上首的这位帝王,他要做的便是将事实、百姓的苦难冤屈送到他面前,毕竟旁人转述的悲苦从来道不出亲历者的一成。
至于一直隐而不动的风怀远,形势所迫比其余一切都有用。
从进了勤政殿便安静旁观的宋国公邓良胜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这样的人,纵使只是一个小小女子,老夫自愧弗如……实不相瞒,爆竹作坊一事,臣曾有所耳闻,然碍于种种原因只做不知……陛下,臣愧对圣恩,甘领失职渎职之罪。”
说着,邓良胜撑着腿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就跪在魏璘身边。
褚惟见他动作艰难,膝盖落地时面露痛苦之色,忆起往日时光,面露不忍:
“太傅!那时朕为太子,禁足于东宫,而太傅受朕牵连如何能管得了爆竹作坊。”
邓良胜苦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那只身救人的姑娘除了一身武艺,没有任何倚仗,她能拿命去救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而我等身为天下百姓的父母官,却对他们的苦难装聋作哑,这便是有罪”
风怀远看了眼满脸愧疚的褚惟,暗自叹了口气。
到了这会儿,裴谨的打算已经明了——他在为赵卿诺正名、要赏,什么平王、信国公从来都不是他的目的。
就是不知道他用这么大的阵仗想要什么赏赐。
“咚咚咚”
屏风后传来敲击的声音。
褚惟忙起身询问:“母后,可是有话要说。”
“后宫不得干政,但此事到底涉及皇家,太上皇身体有恙,哀家便做主请陛下彻查,还百姓一个公道……不论是哪一位王爷牵涉其中,陛下只管处置便是。”
陈太后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到整个大殿,掷地有声,坚定决绝。
褚惟长叹一叹:“既如此,那便查吧……那些证人都在偏殿,一个一个叫来问话。”
……
皇宫外,赵卿诺披着斗篷站在宫门口,身边围着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
她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眉心紧皱,抿直的唇角泄露心中的忧虑。
“委屈姑娘在这皇城外等着,若不是三郎和伯爷交代说此处最安全,其实请姑娘去五城兵马司坐着也不是不行,那还暖和些。”兵卒说道。
赵卿诺摇了摇头,笑道:“连累诸位陪我在这一块受冻,是我之过。”说着一面扫了眼不远处的甘一和甘双。
甘一抱剑而立,闭目养神。
而甘双则一直盯着赵卿诺的方向,眼底杀意渐浓。
“你要在这动手杀她?”甘一睁开眼睛,抬头望天,“主子没说要杀她,你动手的话,主子会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可主子也没说不能杀,主子动过心思的……她现在身上有伤,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甘双摸向腰间挂着的短剑,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