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过几道门和回廊,才到了地方。
“这屋是县主的,郎君的院子在隔壁。”吴斩秋指着旁边的院子说道,“嬷嬷和艾蒿姐姐领着人都收拾过了,连被褥都是新做的。”
进了屋子,赵卿诺直奔内室,将自己毫无形象的扔到坐榻上,随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惜没有暖炕。”语气遗憾。
“确实是,炭盆到底不如炕暖和。”吴斩秋煞有介事的说道。
那老气横秋的样子逗得赵卿诺笑出声来,伸手送出一个没什么声音的脑瓜崩。
裴谨看到赵卿诺卸下端着的姿态,一派慵懒模样,只觉心里好似住进了一只狸奴,抓的人心中泛起阵阵痒意。
他走到赵卿诺对面坐下,将几本黄册放到二人之间的几案上:
“你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可自在放松些。”
“我晓得,可我到底年龄小了些,老成持重那些人心中才能觉得安稳些……而且,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好名声。”
因着她女子的身份,本就会受到诸多歧视质疑,前期若想引人来投,名声实力缺一不可。
赵卿诺说着,坐直了身子拿起一本黄册翻看。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古代版的户口登记簿,上面详细记录了赤阳县及下辖所有人员信息,包括田宅、资产以及户籍类型。
“这位县令大人是个尽职的。”裴谨将一本写着“副本”字样的册子递了过去,“你手里那本应是归档,而这一本想来是他自用。”
赵卿诺探头去瞧,只见一样的文字后面用小字做了注解,哪家名声不好,哪家有人犯过案子,哪家极为困难等等。
“这些墨迹有新有旧,显然是时时更新。”
裴谨赞同的点了点头:“阿诺翻到下一页,那里写了解决、扶助之策。”
赵卿诺依言而行,果如裴谨所说,有的用竖线划去,有的另用红色墨迹做了总结,写着“此法可行,可在与其情况相似之家推行”。
“这般看来,赤阳县我们只需抓牢兵权一块即可。”
正说着,外头传来田三月的声音:“主子们用饭了。”带着他特有的活泼音调。
得了应允后,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他端着两碗面送了进来:“想着主子还未用饭,小的便自作主张下了两碗面。”
他将一碗放到裴谨面前,正要端第二碗给赵卿诺时,却看到裴谨将自己的面送到了少女面前:“之后诸事以县主为先。”
田三月愣了一下,旋即笑着应下:“小的记住了,今后绝不再犯。”
赵卿诺大吃一惊,张了张嘴,对上裴谨递来的眼色,便又咽回了想说的话。
裴谨这话并未压低声音,传到门外,恰好让过来的人听了个正着。
众人皆是脚步一顿,满脸震惊之色,而左思博则悄悄戳了戳族兄的手臂,面露焦急。
左敏博察觉到旁边看过来的视线,回给族弟一个警告的眼神,要他稍安勿躁。
姜一平收回视线,提高了声音:“主子,来人皆已安顿妥当,我等特来回禀。”
赵卿诺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面条,三两口便吃了个精光,擦了擦嘴说道:“进来吧。”
裴谨见状叹口气,只得拿出在镇北军中吃饭的速度。
众人进了屋子,只在堂屋站定。
赵卿诺环视一圈,便看到花家人、姜蓉带着香兰、柳辨明以及希来侯等几个结义兄弟,不见严嬷嬷等人,问道:“嬷嬷她们呢?”
“回县主,孩子娘……我媳妇……拙荆和严嬷嬷她们几个留在那边照顾着,让我们……我等先来回话。”
花屠户说的磕磕绊绊,显然不太适应文绉绉的用词,一连挑了好几个。
他这模样惹得身后的儿子们忍笑忍得肩膀抖动,花枞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后果自然是接到自家老爹丢过来的眼刀子,以及一个稍后算账的表情。
“大家只管还如过去一般即可,若不然我也要把严嬷嬷找来重新学了礼仪才成……蓉姐是晓得的,我们姐妹俩那时苦的呦……当时就期待一件事,便是一道练字的时候说说彼此的惨样,知道对方过的更不好便舒坦些了。”
赵卿诺笑着说起当初学规矩的惨样,听得众人放松下来,知道还是那位姑娘。
姜蓉听到赵卿诺说着“我们姐妹俩”,又提起过去,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一直紧绷尴尬的情绪舒缓了许多。
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赵卿诺见状微微松了口气,蓉姐还有漫长的一生要走,不能被困在过去非她之过的事情里。
“正巧有些事想与诸位说,时间恐怕会长一些,还是坐下说吧……各位有什么想法一会儿也可直接开口。”
赵卿诺说完这一句,转而对姜蓉单独说道,“蓉姐,劳你拿纸笔记下稍后所言。”
吴斩秋立刻机灵地寻了笔墨纸砚铺到旁边的桌案上,香兰极有眼色地研磨。
姜蓉怔了一下,对上赵卿诺认真的眼神,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是每个人都记吗?”
“是的……咱们今后或个人有什么打算都可以畅所欲言,记录下来只是避免混乱忘记,有时候只是一句话,说不定都是极有用的。”赵卿诺怕众人放不开,鼓励道,“倘若以后入了史册,也能指着这个给后辈炫耀一番。”
谁没做过英雄梦,谁不想走时在这世间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此刻有这样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微乎及微的可能性,到了这一步,他们也想试试。
眼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赵卿诺先让他们汇报那些跟来的难民具体情况,接着让众人说一说自己的想法,最后说了自己与裴谨的打算。
“既然诸位也想建功立业,那赤阳便是咱们得第一步,裴将军会组织乡兵,负责练兵之事,诸位皆可加入,”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咱们女子也能参加吗?”是香兰。
见众人全都看了过来,香兰缩了下脖子,旋即挺胸抬头,扬起下巴:“县主说了‘诸位’,那就是女子也行的。”
看似镇定,手中的墨条却被她重重地压在砚台上。
左思博闻言正要反驳,忽听赵卿诺肯定的声音,
“自然,女子为何不可?只是训练辛苦,战场残酷,既已打定主意,我是不许你们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