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轻扬,雪花落地即化,不过片刻便让院落染上一层暗色。
赵卿诺提着一个竹篮,拾阶而上。
“县主。”门外看守的兵士抱拳见礼,“这人好不自知,不是嫌弃被子薄,就是嫌弃水淡无味,非得要什么唇齿留香。”
唇齿留香是卫彰特产红茶。因为饮用之后,香味在口舌之间持久不散而得名。
听到兵士话,赵卿诺“嗯”的一声,开口说道:“你下去用饭吧,这里有我。”
兵士晓得自家县主的性格,憨笑着退了下去。
赵卿诺抬手推门,门开的瞬间,就看到一个身着儒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
她环视一圈,将竹篮放在仅有的一个凳子上:“摆姿态也不顶饱,还是先吃饭吧。”
男子的背影微微一颤,过了几息,一面转身,一面出声说道:“县主虽然是女儿身,但所作所为不输男子,在至看来,乃当世豪杰,心中倾……”
看到赵卿诺的那一刻,“慕”字直接停在喉咙里,大吃一惊,很快恢复正常,笑道:
“村中一别,倒不曾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逢……在下项至,姑娘别来无恙。”
是曾阿婆口中的项先生,也是在封阳驿打劫的那伙子人的军师。
赵卿诺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托你家主子的福,用不得别来无恙这个词。”
身份被道破,项至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人与刘塘、罗本升这种莽撞武将不同,而她的身份经历又不能将她与后宅妇人一般看待,稍一思忖便换了策略。
“姑娘何时发现的?”
赵卿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问道:
“你在襄王那应该值不少钱吧?不要急着否认……襄王困于皇宫时,能将宫外之事放心托给你,想来你在他心中分量极重,就像……就像延平帝和永嘉侯似的。
“你能跟着刘塘他们攻打沛州,又能让张宣换了作战方法,除了你本身的能力外,便是你的地位。”
项至听到她把永嘉侯搬了出来,脸上的淡笑消失,眼神警惕。
襄州军里,除了褚忺贴身亲信,便是刘塘和罗本升都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
此刻听了赵卿诺的话,心中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褚忺亲信里出了细作。
项至是襄王外祖家收养的义子,与其生母柔妃乃是青梅竹马。
后因柔妃入宫,他伤心之下游历天下,直到被柔妃派人寻到,请他助襄王一臂之力。
“于情于理他都该唤你一声‘舅父’,若不是造化弄人,又怎么会有前头的那一个字。”
项至回忆起柔妃信中所言,不禁露出思念的表情:宫门重重,他们已经有二十余年未曾见过面了。
再等等,只要打回京城,他就能夺回他心爱的女人。
这般想着,项至稳住心神,重新撑起笑容:“项某的身价如何需要看姑娘想换些什么。”
赵卿诺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举例让项至疑窦丛生。
她拖长调子“哦”了一声,伸手点了下竹篮的提手:“你用饭吧。”
话音一落,转身就要朝外走。
项至出声留人,再次问道:“姑娘何时发现的?”
赵卿诺停下脚步,缓声说道:“称呼,你在认出我之后立即换了称呼,如果是近日才投奔襄王,叫我县主还是姑娘对你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你不承认延平帝,所以你也不接受他封的县主,在你的心中。”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
三日之后,赵卿诺将受伤的兵将和卫彰交由投诚归顺的王彦冲领兵驻守,带领先锋骑兵朝晏集堡杀去。
她要趁着襄州军援兵未到,将祁州被占城池尽数夺回。
张宣和项至谁都没有料到,兵力悬殊,气势正盛的襄州军不仅没有拿下卫彰,还把自己陷了进去。
晏集堡守兵不多,只有三百余人。
这些人在得知统帅兵败身死,军师被俘后,战意顿失。
攻下晏集堡后,赵卿诺沿着襄州军进攻路线,趁热打铁,一路打了回去。
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赵卿诺将被占的城池全部夺回。
……
襄州襄王府外。
褚忺扶着袁九娘登上马车,表情柔和,声音低柔:“慢一些,仔细脚下。”
袁九娘垂眸娇羞一笑:
“陛下身份贵重,妾由清露扶着就行,倒是柳妹妹那里,陛下再去瞧一瞧,妹妹怀有身孕,这是陛下的长子,要更上心些。”
“柳氏那里自有仆从照顾,太医也日日把脉,若连个孩子也还不好,倒是辜负了皇后对她的看重。”褚忺提到柳氏的语气瞬间冷了下去,面上的温柔好似都淡了几分。
袁九娘脸上的娇笑刹那间换成了忐忑,不知所措的抬头看向褚忺,张了张嘴,不晓得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封急报送来。
褚忺接过急报匆匆扫了一遍,脸色铁青,转头对袁九娘勉强一笑:
“这一次回娘家,朕暂时无法送你了,九娘放心,带你回来的时候,朕亲自去袁家接你……国舅那边你多费心思,你我夫妻一体,来日自然也要与我共分天下。”
袁九娘听得心中讽刺顿生,她父母皆在京城,汝州与她最亲的只有伯父一家。
若不是伯父托人筹谋,留在京城的父母只怕在襄王自立为帝的时候就没了性命。
然而不论心中如何厌恶眼前之人,袁九娘都不显露分毫,一如既往地的体贴小意。
“陛下当以正事为重,妾有陛下安排的护卫兵保护,自然安全无虞,倒是您,莫忙的忘了吃饭,妾已经将您每日食用的补汤方子交给了下头,您记得喝……”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直到褚忺眼中的不耐快要克制不住时方才落下马车的帘子。
褚忺在帘子落下的那一刻,面上的温柔退了个干净,眼底的烦躁涌了上来:“去书房。”
……
马车上,清露望向没了笑容,眉头轻蹙袁九娘,犹豫半晌,小声劝道:
“娘娘不要忧心,奴婢听说儿女什么时候来都是有定数的,到了时候,说不得就是三年抱俩……那边纵使先有孕也不见得能一举得男。
“娘娘心善,可子嗣上头不该让步的,就该把陛下牢牢拢在身边生下几个嫡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