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池秽重新顺着声音远远望去,此时姜东隅的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穿着黑色西装,像是统一的那种工作服。脸上的妆容并不精致,甚至有些卡粉,眼袋和黑眼圈都很重。
尽管看起来非常疲惫,但她似乎在看清姜东隅身上穿着的名牌衣服以后,一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池秽下意识以为女人会出言呵斥姜东隅的穿着,毕竟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孩子却不懂事地买下浑身名牌。
可出乎意料的是,女人的确是呵斥,却不是呵斥这一方面。
她心疼地拍了拍姜东隅身上的衣服,招呼着她赶快脱下。
姜东隅忸怩了一下,“妈,这是在外面。”
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对对对,走吧,快回家,早点脱下来,我明天一早就送回去,这样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姜东隅乖巧地点点头,“好,都听您的。”
女人似乎还是不太满意,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能给你妈长点脸啊?”
姜东隅疑惑出声,“啊?”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就不能学学人家富家小姐吗?整天摆着一副扑克脸,多笑一笑行吗?是我欠你的吗?”
柏寂野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捂住嘴巴憋着笑,毫无芥蒂地继续和池秽开玩笑,“完了,这回冲你来的。”
池秽恶狠狠地睨着他,语气带着威胁,“闭嘴!”
姜东隅失落地垂下头,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攥住衣角的手却在下一秒钟被女人迅速打开,“别弄脏了!”
姜东隅瘪了瘪嘴,踌躇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了口,“妈,以后你能别再去店里偷衣服了吗?”
闻言,女人愣住了。
半分钟后,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倏地瞪大了眼睛。
姜东隅一见她妈这副模样,好像就已经预料到了后果,熟练地低下头,闭上眼睛。
果然,等待她的依旧是一顿大骂。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你以为我想去偷衣服吗?要不是咱们家没有钱,我至于去偷吗?!”
“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你在学校不被别人嘲笑?姜东隅!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为什么就不能多学学人家呢?”
“我为了供你上学,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没日没夜地受人白眼,到头来你倒好,反而觉得是我对不起你了是不是?”
姜东隅闷声提醒她,“其实我可以不去贵族学校的……”
“啪——”
这一次,比狗血淋头的谩骂先一步到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巴掌。
姜东隅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全部咽回肚子里,再次抬头,她的脸上有了一抹僵硬的笑。
如果忽略掉侧脸上的又红又肿巴掌印,一切的不愉快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妈,对不起……我下次不说这种话了。”
话音刚落,女人又表现出非常心疼的模样,颤抖着指尖去摸姜东隅的侧脸,“对不起东隅,妈妈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怕你走了我的老路,所以才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的眼前。”
“你别怪妈妈,好吗?”
姜东隅笑着摇了摇头,很轻地握住女人的手,“没事,妈,我不疼。”
女人温柔地牵起姜东隅的手,还主动帮她拿书包,“走吧,我们回家。”
池秽淡淡地收回视线,略一偏头,只见柏寂野一张嘴张得老大。
池秽:“……”
有时候真挺想报警的。
“禾岁,世界上的妈妈真的这么恐怖吗?”
池秽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妈也这样?”
柏寂野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没妈。”
池秽愣了一下,好久才回答他,“应该不是吧。”
两人一直跟到了一栋老房子楼底下,正好碰上了下班回来的刘光强。
柏寂野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工具箱,调侃道,“你这一天过得还挺充实?”
刘光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得傻里傻气,“走呗,上我家吃两口?”
“好嘞!”柏寂野馋得不行。
但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池秽迟疑的神色,他又不敢动了。
刘光强当然知道池秽的顾虑是什么,抬头指着楼上的位置,“那姑娘就住我对门,放心!”
池秽这才点头答应,跟着刘光强一同上了楼。
快到楼上的时候,池秽刻意把卫衣帽子戴了上去,还喊柏寂野也跟着照做。
不光如此,他还故意垂着头,低着脸,就怕姜东隅一个不小心认出他俩来。
事实证明,这招还真有点用。
刘光强在背对着他们开门的间隙,姜东隅已经从对门走了过来,身上的那件名牌连衣裙也被她换了下来。
在见到两个又高又大的“无头人”站在那里,姜东隅还是被吓了一跳。
好在刘光强主动解释,“这是我亲戚的儿子,过来借住一晚上。”
姜东隅的目光飞速扫过他们二人,而后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语气带着不好意思的窘迫,“叔,我今天不是故意装做不认识你的,是我爸妈不让……”
刘光强一见到小姑娘红了眼眶,心里就泛着酸,“多大点事儿,我没放在心上。”
话刚说完,刘光强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红痕,神色顿时变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姜东隅把糖塞到他手上,胡乱地抹了把脸,“没事,叔,我先走了。”
回头的时候,她还补充了一句:
“叔,你对我的好,我会记着的!”
刘光强缓缓收回视线,开了门,却还是没忍住叹气,“这傻孩子。”
进了门,刘光强给他俩指了一下窗户的位置,“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她家的客厅,那你们先看着,我做饭去了。”
池秽摆摆手,示意他快走,然后自己就拉着柏寂野看了起来。
两家隔得不算太远,因此他们肉眼便可以看清此时姜东隅家的大致状况。
客厅里摆着餐桌,兴许是屋子太小了,只好勉强挤一挤。
这会儿姜东隅正坐在桌前吃饭,但拿筷子的却是左手。
柏寂野也看出来了,“她是左撇子?”
在厨房里炒菜的刘光强听到了他的声音,扯着嗓子回答道,“先前不是,后来右手被她妈打了,下手也没轻没重的,落下了伤,所以就用左手了。”
“她妈打她右手?!这真是他亲妈吗?”
柏寂野简直不敢相信,连忙扭头找池秽要个合理的解释。
池秽:“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她妈!”
柏寂野“哦”了一声,收回视线,又撇了撇嘴,但只敢一个人小声嘟囔,“这么凶干嘛……”
池秽:“……柏寂野,你发没发现,你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刘光强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端菜的手都有些不稳。
柏寂野无所谓地冷哼一声,反问他,“那你会纵容我吗?”
池秽被他问得突然一愣,哑然良久,并不打算回答。
柏寂野淡淡评价,“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