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姜东隅真的来了。
此时就站在湖边,背对着他们。
池秽等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躲在了当初吊死范泽言的那棵树后面。
周围太暗,看不清姜东隅的神色,只能隐约借着月光,瞥见她眼下的淡淡泪痕。
她蹲下身,从包里取出打火机和蜡烛。火焰燃起,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姜东隅先在地上滴了几滴蜡油,再把蜡烛底部按在滴了蜡油的地方,等待它凝固。
做完这一切,姜东隅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又从包里翻出纸钱,一张一张地点燃,看着它燃尽,才去点下一张。
“坏人都遭到了报应,你奶奶和宋棠芸也要搬家了。”姜东隅忽然开了口,声音很轻,每一句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最后一张纸钱燃尽,姜东隅顿然笑了起来,火光衬得她整张面庞温柔又凄美,“好可惜啊,芭蕾舞鞋你还没穿过,算了算了,我烧给你吧。”
池秽又一次回想起信里的内容,心中一万个谜题难以解开。
待到芭蕾舞鞋触碰到烈火的那一瞬间,众人才迟疑地僵住了身子。
“时间到了吗?她就烧了?”刘光强急得用气音在柏寂野耳边询问。
【滴——】
【Npc姜东隅成功烧毁芭蕾舞鞋】
【距离晚上十一点还有00:00:01】
“差一秒?!”柏寂野差点怀疑人生,“这系统故意整我们吧?”
【各位玩家没有按时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违反相关规定】
【特予各位玩家严重警告处分】
【时间将重新回到桑榆投湖前的第二天,回溯地下室真相】
【注:此期间内,副本中的Npc并不能看到各位玩家的身影,请各位玩家利用这个机会,尽快找到通关的密匙】
众人眼前一黑,再次睁眼,他们听到了胡嘉娜的声音。
“姜东隅,你这裙子挺不错啊,是他家的新品吧?”胡嘉娜上下打量了一眼,语气听不出真心与否。
姜东隅殷勤地笑了笑,“新品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我们家娜娜,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胡嘉娜明显被她夸开心了,示意姜东隅凑近一些,“有兴趣么?今晚带你去看一出好戏呗。”
姜东隅虽说不解,但答应得很快。
当天晚上,她被胡嘉娜带着去了学校荒废已久的地下室。
还没走近,她就听到了底下少女呜呜咽咽的抽噎声音。
姜东隅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拉了拉胡嘉娜的衣角,“娜娜,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胡嘉娜被突然拽住,明显不悦,“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快走吧。”
姜东隅抿了下唇,快步跟上。
走到没剩几节台阶的时候,她蓦然愣住了。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骤然凝固,姜东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胡嘉娜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打趣道,“怎么?你朋友?”
话音刚落,不止是胡嘉娜,还有地上狼狈不堪的桑榆,都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来,目光灼热地望着她。
姜东隅莫名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她动了动唇,刻意别过视线,朝着胡嘉娜露出笑容,“没,我不认识。”
刹那间,原先剧烈挣扎着的桑榆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
“哐当——”
听得姜东隅心头一颤。
“桑榆啊,咱们班的,成绩很好的那个小婊子。”胡嘉娜满不在意地说,“你不认识也正常,反正她在班里又没什么存在感。”
姜东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游离之际,她发现了。
从自己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桑榆的目光就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一分一秒。
而此时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没有恨意。
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失望和不解。
姜东隅看不下去了,发狠地咬住下唇。
比起恨来,她更接受不了失望。
胡嘉娜玩味地看着桑榆身后的两个男人,“注意点啊,别玩太过了……”
男人猥琐一笑,身下的动作越发变本加厉。
桑榆的眸子里一片死寂,泪水聚在地上,洇湿了脏乱粗糙的地面。
那天,姜东隅目睹了全部过程。
整整三个小时。
甚至到了最后,她跟着胡嘉娜离开地下室的过程中,姜东隅没忍住回头看了桑榆一眼。
此时,所有人都走了。
只留她一个人,像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泪水早已流干。
或许是注意到了姜东隅的视线,她回望过来,吃力地扯开唇角……
桑榆在笑。
……
次日清晨,桑榆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家,陪奶奶吃完饭,帮宋棠芸照看孩子。
她什么都没说,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哪怕说了,也等同于没说。
除了平添家人的烦恼,再也没有其他。
在这里,范泽言等人可以做到只手遮天,捏死她们一家,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而在这个偌大的世界,死了一只蚂蚁,也没有人会在意。
等到奶奶熟睡,桑榆才偷偷起身,褪去了外面的衣裳,露出一身青紫斑驳。
她把自己泡在冰水里面,泡到四肢发冷发硬,毫无知觉。
泡了一整个早上。
剩下一整个下午,她全都用来等待。
桑榆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既没有哭,也没有笑。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平静。
直到太阳落山,该去上学了。
她自我安慰:
算了,没有等到,那就不等了。
她收拾好书包,像往常一样,和奶奶挥手告别。
踏上熟悉的路途,她没由来地生出一种释怀。
今天她穿了那件最喜欢的白裙子,梳了漂亮的头发。
她笑着和路上的每一个行人挥手,同时在心里悄悄盘算:
学校让我不开心了,所以今天,逃个课吧。
那天她还真的没有去上学。
后来的每一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