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秽拿着那叠冥币,像是烫手山芋。
女人见状,拧起了细长的眉,问,“怎么,不卖吗?”
“卖!当然卖!”池秽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试图从女人嘴里骗出一点儿有用的线索,“不过,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人:“你说。”
池秽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墙上的画,“您很喜欢这个画家吗?”
“不止喜欢,我很爱她。”女人的脸色变成了从未有过的柔和,连呼吸都是轻的,“她是我的女儿。”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去见她呢?”池秽下意识发问。
女人缓缓地摇头,眸光也逐渐暗下来,“见不到了,我找不到她。”
池秽猛然想起地下室里的琴音,以及诡异的涂鸦画作,甚至是无数只含泪的眼睛。
他迟疑片刻,道,“我或许能够帮您找到她。”
“真的吗?”女人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振奋起来,“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愿意!”
“您先别着急,明天的这个时候,您再来一趟,我给你答复,好吗?”
池秽只能先稳住她,要不然真的没办法跟向之晏解释,为什么有人花一大堆的冥币,买走了满屋子的画。
女人闻言,感激得直接给池秽跪下。
池秽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她起来。
恰好下一瞬间,向之晏从画廊正门走了进来,女人顿时消失在池秽眼前,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向之晏疑惑地看着池秽脸上还未恢复的错愕神情,问,“你怎么了?”
“没事。”池秽接连摇头,很快找了个话题带过去,“向先生,您怎么来了?”
向之晏没答,反问他,“你昨天说的那个女人,还有出现过吗?”
他的语气里掺着明显的试探意味。
可分明昨天的那个时候,他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
更何况,向之晏自己都说了,那只是池秽的幻觉。
池秽搞不明白,为什么向之晏会突然关心起这个?
他到底是单纯地关心池秽,还是从始至终都在伪装?
伪装成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其实他内心里,害怕得不行?
池秽思忖片刻,撒了谎,“没有。向先生,这应该只是我一时没睡好,出现的幻觉,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向之晏好像松了口气,展现出一种较为隐晦的如释重负。
池秽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
当晚,同样的下班时间,池秽顺着原路接着往里走。
上次被向之晏打断,而没有继续向前的地方,有个荡秋千。
隔得太远,池秽隐约看到秋千上面坐着个小孩儿,边荡边笑,数着一二三四。
他走近了些,身后莫名吹来几缕冷风,阴森森的。
池秽扭头,注意到墙角有一个极小的孔,刚刚的风就是从这里漏进来的。
不止是风,外面的光亮也能顺着这个小孔溜进来些许。
可以说,偌大的地下室里,这是唯一能够通往外界的途径。
越走越近,视线越发明晰,黑暗笼罩着的荡秋千下,空无一人。
但它依旧在阴风中一下一下地晃着。
孩童的笑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天晚上熟悉的钢琴声。
池秽穿过转角,走到又一个空旷的平台,正对面的墙上,画着一位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
仔细打量便可以发现,新娘和画廊中的少女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庞。
少女是笑着的,新娘也是。
前者发自内心,后者笑容扭曲。
而且,洁白的头纱上面沾着血珠,一直淌到新娘的额角,顺着往下,最后停留在诡异的笑唇之上。
但这些都不是这幅画最为怪异的地方,真正引人注意的,是新娘被剜空了的双眼。
也正是这两个空隙,让池秽意识到,这并不是墙,而是门。
他略微弯腰,透过这两个空隙往里面看,看到这扇门的后面,正中央的位置,摆着一件白色婚纱。
下一秒,有一双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
池秽倏地退开身,只觉得这双眼睛熟悉得可怕。
他想,他似乎见过这双眼睛,很多很多次。
池秽犹豫片刻,重新把脸贴近,试图再一次看到背后的双眼。
但女人却不见踪影。
他伸手试了试,一推,门开了。
角落里有一架钢琴,方才的那个女人,就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弹奏着。
钢琴发出的声音并不动听,仍旧像悲鸣。
但女人的神色很淡,如果捂住耳朵不去听的话,光是看,真的很容易产生一种眼前这人就是天生的钢琴家的错觉。
兴许是女人身上的气质太过突出,也或许是什么池秽也想不明白的原因,他就是一味地认为,女人莫名亲切且熟悉。
良久,一曲终了。
女人终于转过身,目光不是平静,而是死气。
那一刹,池秽猛然认出来了。
这双眼睛,和外面墙上画着无数只含泪的眼眸是一样的!
至于她身上过于熟悉的感觉,池秽也想起来了。
她和中午来买画的那个女士过于相像。
池秽意识到,她或许就是女士口中的那个女儿。
也是画廊里所有画的作者。
池秽眸光一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看到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白色婚纱旁边,伸手,抚摸着婚纱的每一寸,即使唇角带笑,但池秽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在流泪。
池秽的目光从女人脸上,落到女人手上。
这一看,他彻底愣了神。
十根纤纤玉指,每一根都被拔去了指甲。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池秽不敢想象。
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方才的琴音并不好听,对于女人来说,还能够坚持弹琴,本来就是一种奢望。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震惊,很轻地扭头望过来,嗓音破碎低哑。
她问,“这件婚纱……好看吗?”
池秽咽了咽口水,顺着女人的意,开始打量起这件白色婚纱。
纯白色,裙摆很长,立体且饱满。
即使没有穿在身上,也不似没骨头一般塌下去。
但不难认出,这件婚纱,便是门上画着的新娘穿的那件。
池秽诚实地回答,“很漂亮。”
女人又笑了笑,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还没待池秽有什么反应,女人已经走上前,拉下婚纱后背的拉链。
下一秒,婚纱落地,露出了里面构架。
池秽茫然地抬眼,呼吸瞬间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