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凉难得地陷入了恍然。
鼻尖充斥着浓郁的烤牛舌的香气,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五条悟会选择在家里自己烤肉吃——
明明是最怕麻烦的一个人不是吗?
在有钱有闲的情况下,不到外面去享受星级餐厅的优质服务,反而窝在家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实在是不太正常。
难不成因为害怕她跑了?
可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如果她想跑,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应他的邀请回来。
汁水饱满的牛肉被烤盘烙出浅褐色的漂亮纹理,愈发浓郁的香气拼命往她的呼吸里钻。
她没有实体,但却又保存了嗅觉,这样只能看不能吃的现状于她而言无异于一次精神上的酷刑。
五条悟的口味偏于清淡,他并未调制过于浓郁的蘸料,更倾向于品尝食物的本味,所以只蘸了一点柠檬海盐作为调味。
“怎么,你也想吃?”
将嘴里鲜嫩多汁的牛舌咀嚼完咽下肚,他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可是你现在是‘透明’的诶,根本接触不了食物。”
“所以有没有想起来作为人类存在时的一些记忆呢?毕竟会对人类的食物产生食欲的话,应该不会是神明之类的存在吧?”
说到这儿,他咧了咧嘴,漂亮的蓝色眼眸里流转着不明的意味,“毕竟是在出云大社遇见你的,还刚好是‘神在月’嘛,看到你的那个瞬间,还真以为是汇聚于此的某个神灵来着。”
已经有了两周目的接触,尤其是上周目可以算得上有过颇为亲密的关系,槐凉自忖对五条悟算得上有一定了解。
原本就被食物勾起了馋虫,却只能干看着的她,心情本就有些烦躁,也不打算在对方面前刻意再多树立一个人设。
毕竟,多说多错。
“所以,是在夸我长得好看的意思吗?”
五条悟乐了。
与此同时,从心口处也泛起了些微的痒意,他将其归咎于兴致被激发的正常反应:“哦?通常情况下这句话都是我对别人说来着。”
“不过你也没有说错……只是再下一秒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哪里有神明会穿着胸前呈喷射状的血痕的裙子呢。”
五条悟喝了口冰凉的汽水,稍稍压了压嘴里因荤腥而产生的腻味,“瞧着像是被人用利器穿透了心脏呢——但衣物却又没有任何损伤。”
“算了,本来以你现在的透明状态,本来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槐凉略微产生了一点讶异的情绪。
依照她过往对五条悟的了解,她刚才的那番话其实是带有一定的挑衅意味的。
尤其是对一贯‘自命不凡’且骄傲无比的五条悟而言,竟然顺势承认了‘他觉得她长得好看’这一说辞,简直有点不太科学。
槐凉眯了眯眼,在脑中飞快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难不成对方在经历过和挚友反目的教训后,终于慢慢变得成熟起来了?
“唔,也许吧。”
槐凉从沙发里‘飘荡’着站起了身,“如果没有别的重要事情的话,我先去客房休息了,稍微感觉到了有点累。”
她并没有说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确感受到了些许的疲惫。
虽然不知道入睡会不会修复一点精神,但她打算试一试。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槐凉感觉自己有些像某风靡全球的魔法书籍里,飘荡在城堡中的鬼魂。
她也不敢让五条悟尝试用咒力攻击她,鬼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分寸,万一又死了,或许就真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以往她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生或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是夏油杰出乎意料的痛下杀手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偏要试试看,这破任务到底有多难完成。
“唔,有点撑。”
五条悟摸了下腹部,停止了进食,“累了的话就去睡会儿吧,明天早上10点,会有我的一个好朋友——家入硝子上门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他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试探着开口,“以你目前没有能量补充的前提下,很可能会越来越虚弱,如果睡觉也无法修补,那么或许你有听说过‘香火’一词吗?”
槐凉瞬间理解到了对方的未尽之言,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不是鬼魂。”
“所以,用不着给我上香供奉。”
提议被否的五条悟略显失落,他的确很想照这一方法来尝试一下子,满足一下自身过剩的好奇心与求知欲。
清浅的银灰色眼眸转动了几下,槐凉尝试触碰蓄积在她胸腔里的某团奇异的能量,低声道:“快快消食吧。”
下一秒,五条悟兴奋地一下蹦得老高,他再度伸手触摸腹部,仔细感受了一番,惊讶地开口:“欸,真的不撑了,这是什么能力?”
“咒言术吗?不对,我根本没有看到咒力涌动的痕迹——”
他伸出手企图攥住少女的胳膊,却穿过了一团空气,倒也不气馁的继续追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槐凉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试集中精神‘触碰’了一下胸腔里的那处未知能量。
没办法,早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尝试感知并调动起了身体里的精神力,但结果令人十分挫败。
她根本无法感知到,任何一缕细微的精神力细丝的存在。
换言之,以她此刻透明的状态下,除了丧失了体术方面的力量,同样也失去了精神力的能力——
唯一的好处是,绝大多数的非术师都看不见她,或许她的确变成了某种类似于咒灵状态的,非人存在。
区别只是她完整保留了身为人的意识,没有暴躁易怒,也没有对人类的躯体产生任何食欲。
虽然还没有证实她是否能被咒力所攻击,但失去力量的现状让槐凉产生了一种宛若被丢弃到丛林里的婴儿般,对周围环境的恐惧与不安。
拥有过极为强大力量的人,再失去力量之后,会比从未拥有过力量的人更为不适。
她得承认,在遇到五条悟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欣喜。
或许这归咎于在她临死之前,最后所看到和听到的,都是来自于对方失措到近乎崩溃的‘挽留’的缘故。
产生了一点类似于……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古怪的情绪来。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十分明白,此刻站在面前问她要不要随他一起走的五条悟,并非与她经历过诸多‘爱恨’的五条悟。
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在失去力量的前提下,她不能就此沉沦,或将希望完全寄托于陌生的这个五条悟的良心上——
让自己沦落成为‘实验体’那样,最为低等,不具备人权的存在。
她得体现一点自身存在的价值,抛出一个更新的饵料。
现在看来,似乎效果不错。
“我也不知道。”
槐凉耸了耸肩,秀挺的眉宇轻蹙,“只是看你有些难受,所以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扑通——扑通——
这是心脏加速跳动的频率。
五条悟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再伸手捂住胸口,当着初遇的少女面前做出这样古怪的动作。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对自己身体产生的微妙变化感到了一丝苦恼和迷惑,但下意识选择了隐藏。
他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那想来,你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心神咯?”
槐凉摇了摇头。
换作以往,她在拥有自身躯体和精神力的前提下,或许可以将这种现象解释为向导天然具有的‘情绪安抚’作用。
但现在的她……明显不应该具备这样的能力。
“我累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