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阑和阿雪二人分食了这碗粥。
叶辰却是简单地啃了块阿雪库存的红薯。
他本来就不在乎吃什么,有热乎的自然是留给小姑娘吃。
赵夜阑和阿雪算是刚吵了一架,这会儿同吃一碗粥还有点别扭。
只是要动身前,却忍不住开口说道:“真的要往祠堂的方向走吗?”
阿雪说道:“‘白云军’每一处有自己的事要干。城南也有城南的任务。你若不跟着就回据点去敲门,暗号是三长三短。”
赵夜阑不吱声,只是低着头继续跟着。
叶辰吐了一口气,说道:“那祠堂最近什么距离能安全?”
阿雪一顿,回头问到:“我劝你冷静。那位大人神通莫测,没人能保障绝对安全。”
叶辰却是说道:“那我便自己去瞧一眼,你们不必管我。”
一直没有进展是不行的。
没有线索就去找问题的源头看看,这想法倒是和姬小鹿一致。
小路彼此交错形成的三岔路上有一些小庙。
小庙的屋檐上一样悬挂着三个风铃,大门边的小格子窗上也插着几个用纸或塑料制成的风车。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赵夜阑看着那些风铃和风车,问道。
“白云真人以前说过,大概是类似护身符的东西。”阿雪随口解释了一句。
叶辰觉得有些滑稽。
他不知道风铃和护身符有什么联系,要真有关联的话,那这些东西应该也是用来净化不祥之事的吧。
净化不详的东西,如今贴在了通往怪灵的路上。
叶辰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凝视风车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沿着三岔路往下岛方向爬上去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漆上金色的祠堂。
花岗岩堆砌而成的石墙上绵延着铺瓦的金色土墙,后方则有几栋房子的屋檐相连着。
常绿植物生长得极为茂密,彷佛要将整个屋顶都覆盖住一般。
也因为这样,屋宅整个笼罩在浓浓的绿荫当中。
“好大的祠堂啊!”赵夜阑叹道。
视线爬上斜坡,前方昂然耸立着一座祠堂的门,门柱上挂着写有【囍】字的老旧门牌。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淫贼。”阿雪嘴角里吐出一句话。
“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叶辰询问道。
阿雪答道:“这里有一个地窖,白云真人在这头立了一根铜柱。城南的人要日日烧这铜柱。”
“烧铜柱做什么?”
“不知。她说日后如果道行足够的风水师前来,自然会派上用场。”
随后阿雪看向叶辰:“你呢?你果真要前去看一眼。”
叶辰说道:“我会小心勘察,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对策。”
阿雪看着叶辰。
他脸色看着平静,实则气色不佳,额头冒汗。
阿雪能闻到叶辰身上淡淡的腥味。她怀疑叶辰的伤口一定是发炎化脓了,只是程度是否恶劣的问题。
于是她对叶辰说:“我随你一起去。你要找线索的话,多个人总归多双眼睛。”
又看了一眼赵夜阑,觉得她独自在这里说不定静悄悄就死了,又说道:“带上她一起。多个人总是好互相照应的。”
叶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超自然灵异事件对策准则:
在没有获得足够的情报量时,人数对于超自然存在没有意义。应当减少进入“超自然现象范围”的人数,避免可能产生的额外牺牲。
阿雪眯了眯眼睛。她知道这个男人来硬的不行,得来软的。
于是阿雪换了个说辞:“我们一个受了伤,一个天真得被拐了还得帮数钱。你就能放心我们两个在这里?”
赵夜阑没懂阿雪的意思,赶紧拒绝道:“我......我不会惹事的!叔叔才是受了重伤,怎么还能照顾我们呢?”
叶辰沉思了一会儿。
他知道阿雪是在换法子劝他,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比起虚无缥缈的线索,他感觉两人的安危更重要。
点点头,他默许了两人跟上。
叶辰在废屋那边站了一会儿——枯草丛生的田地、有着无数道裂痕的水泥护墙。
护墙底下的斜耕坡覆盖着浓浓的绿意,一路而上似乎通往祠堂,俯视绿树叶缝间隐约可以看到前殿的屋檐。
叶辰感觉身体各处传来了疼痛。
他有点想点根烟,感觉还是有点太过高调了,于是作罢。
他仔仔细细地查看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把茂密的芒草和杂草连根拔起,认认真真地把不太宽阔的地面检查了个遍。
这里似乎曾经尝试被开辟成菜园?
被困在城中的人中,也有人大胆靠近这处绿地,尝试种过菜。
叶辰看到腐朽的支柱,还有攀附在芒草根部、已经衰败的半野生蔬菜,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放眼望去,这块地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宽,但是真要彻底检查起来,又觉得面积大得让人有点烦躁。
当叶辰他们三人拨开尽头的杂草,完成确认工作的时候,秋天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啥都没发现。
“果然在周边检查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线索的。”叶辰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地说道。
他带着小心谨慎的心情望着祠堂这一片建筑。
祠堂很大,周围还有侧殿和其他一些不知道有啥用处的建筑。
叶辰走到最边上的一栋小屋。玄关被紧紧地封起来,从侧面能看到的侧廊上的雨窗也被木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他绕到旁边,发现有窗户,但是雨窗也同样被封起来,木板整个都被钉死了。有一个房间那么大的凸出物,应该是浴室和厕所吧?墙壁底处有一个小窗,窗框有格子,看上去挺完整的,但是也被木板封住了。
“真够仔细的啊。”赵夜阑轻声说道,“就好像一个被封印的盒子一样。”
既然有格子窗框,那任何人都没办法从那边进去。也许被彻底钉死的木板,不只是为了阻挡想要入侵的动物或者外人。
叶辰接着沿着建筑物的周围往前走,转过屋角。
面对这条巷子的这一面也有窗户,但是雨窗也一样被钉死了。前方大概是后门,但一样钉满了木板。再往前有一扇可能是厨房所在的窗户,没有雨窗,但是木板从格子窗框上方整个盖住钉死。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阿雪不解地看着房屋。
几近执拗地封闭整个废屋的做法,让她有点寒毛直竖的感觉。
“仿佛其中封禁着某种事物。这般手法给人带来的唯一感受,便是有人蓄意阻止被封禁的某物逸出,也不允许外界之人有机会窥视其中之物。”
叶辰凝视着废屋,缓声道。
如此言论,令赵夜阑心生惧意。
这栋废屋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
正当她准备离开后门之际,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在闪烁。
回头观瞧,原来是钉死门板的铁钉,在射进的阳光映照下闪烁着光芒。
赵夜阑伸手触碰钉子。歪斜地封堵后门的木板极为陈旧,历经风雨侵蚀,已然呈现半腐朽之色。木板的一端以粗大的铁钉固定于灰泥墙上,钉头已然完全生锈。
另一端则是门把,被固定于后门框上,看似是一般大小的钉子,且崭新如初。崭新的钉子反射着夕阳余晖,闪耀着光芒。
“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赵夜阑有些不太自信,轻声对二人说道。
木板的一端往昔或许是固定于墙上的。墙上开有一个生锈的洞,一眼便能看出曾用相当粗大的铁钉钉过,不知是何人将其拔出。
仔细端详,洞的四周和框的附近皆有木板裂开的痕迹。
“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人将木板撬开了。”阿雪望着新旧不一的钉子,如此说道。
她瞥了一眼赵夜阑,没想到带她前来竟有些用处。
叶辰伸手触摸木板,将其撬开。
或许当某人橇开时,木板就已经快裂开了。木板大幅度地弯曲着,超过了它能恢复的弹性范围。
叶辰把脚抵在墙上使力,木板应声断裂,他用力将剩余的木板给剥掉。
将门打开,一股腥臭味瞬间流泻出来。
里面黑漆漆的。从外面看,这屋子好像是封闭起来的,但也许是到处都有窄窄的小缝隙吧,阳光像细细的线又像小小的点一样照进来。
叶辰从后门射进来的阳光中,努力地盯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模模糊糊能看出那可能是个老旧的餐厅厨房。
狭窄的木板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叶辰踏进屋里,从作战服的上衣兜里掏出笔型的小手电筒来照亮,不禁皱起了眉头。
餐桌上还放着餐具。是一人份的餐具,有杯子、碗、盘子,还有一个小汤钵。
每一个餐具都黑乎乎的,上面盖着厚厚的尘土。餐具和锅具等生活必需品都在这儿,而且不是正常留下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日常生活的一瞬间停滞了。
像这样的情况到底已经持续多久了?屋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完好地保存着,几乎可以把最后那一刻重新拼凑起来。
“当时正在吃饭呢......”阿雪看着眼前的情景,想象着。
放在火炉上的单柄锅没有盖盖子,有人亲手拿起盖子,把盖子放在流理台上——盖子现在还在流理台上呢——把锅里的东西盛到碗里,一个人坐到餐桌边开始吃饭。
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人站起来,椅子一半朝着与厨房相邻的玻璃门。
他把杯子和筷子放下,站起来走向那扇玻璃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啦。
叶辰观察到门把和木栓上的灰尘有剥落的痕迹。
“有人触摸过——到门边一带,地上的灰尘留下人踩踏过的脚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栋房间就这这样被封闭、弃置了这么久,时间久到堆起了这么厚的灰尘。
是谁侵入这栋废屋呢?
叶辰拿起笔型小手电筒仔细地照着,但是并没有清晰的足迹,是太多人走过吗?
或是什么东西来来回回移动过?
在这条路径上甚至有着拖拉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到处都有濡湿泛黑的尘埃,好像洒过污水一样。
最后,某个有相当重量的物体压过被踩踏过的灰尘,而形成一道尘埃,然后黑色的液体自上面一洒而下
有人拖着那个物体,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是这个人破坏了屋子的封印吧?
然后重新在木板上钉上新的铁钉。从钉头并没有生锈的情况来推断,应该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赵夜阑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抓起泛黑而凝固的尘土。
将灰尘凝固成团的液体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其实是赵夜阑不想知道。
触摸的一瞬间,她好像有了猜测,但是她下意识的拒绝相信。
她强行克制住自己要尖叫出来的声音,颤抖着手蹲在一边。
叶辰一手拿着笔型小手电筒,穿过门,离开了起居室。
身体一碰撞,门就发出令人不快的嘎嘎声。
叶辰瞅见走廊一侧全是老旧且发黑的纸门,其中一扇纸门大敞着。
分岔的路穿过纸门继续向后延伸,绕过走廊就没影儿了。从敞开的纸门往里一瞧,和室里面一边是地板,中间摆着一张矮桌,两个坐垫好像被踢飞了一样,散落在里屋的角落里。
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时间仿佛在这儿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橱柜紧紧关着,因为满屋的尘土和霉菌变得黑乎乎的,表面就像被泼了墨水似的染了一片。叶辰走进房间,这儿一个脚印都没有。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堆积起来的尘埃一点儿都没被打乱。
叶辰在手电筒的光照下,伸手摸摸橱柜的表面,凑过去仔细查看。
有什么东西溅到上面了。
“是血迹。”叶辰轻声嘟囔。
赵夜阑确认了她的猜测,倒吸了一口气,接着传来了压抑的呜咽声。
她使劲儿把沾了血的手指在旁边的家具上擦了擦。
叶辰把脚边的灰尘扫开,只见榻杨米上也有黑漆漆的点状污渍。
“从留在橱柜和榻榻米上的血迹面积来看,可能有人在这个地方丢了命。”
住这儿的人吃着饭,从厨房走到起居室。
然后他就再也没回厨房了。
打那以后,谁也没再碰过他吃饭时放下的餐具。
肯定是发生了惨剧……
叶辰紧紧握着手里的手电筒。
然后现场就这么被晾在一边。
就好像把这栋房子关起来,小心翼翼地钉上木板,其实是想把这件事给藏起来。
“说真的,藏起来才怪呢。”阿雪嘟囔着,“在这地方,死个人压根儿就不是啥稀罕事。当街就敢开膛破肚,谁还会在意一个死人呀。”
阿雪可不想再往前走了,屋子里堆满了不吉利的东西。
她有种预感,要是再往前走,自己肯定会后悔的。
可叶辰已经顺着脚印往屋子后头去了。
房间的角落里摆着床铺和一张钢铁制的桌子,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尘土。
不仅如此,尘土上还有一滩滩血迹。黑色的飞沫、物体拖拽的痕迹,堆积的尘土和黏糊糊的血水搅和在一起,混乱得让人猜测不出,到底发生了啥事。
椅子也翻倒在地,被黏糊糊的血给弄脏了。
椅子前的桌子,四周几乎没留下啥私人物品,床上也没有棉被。
难道是有人慌里慌张地把私人物品全给卷走了?这动作肯定是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做出来的。
房间里还散落着一些符箓和一些小玩意儿。墙上依然贴着一张大大的图,旁边的挂钩上挂着和尘土一起被落下的布袋,上面写着“上清灵宝天尊”几个字。
布袋上也沾着红黑色的飞沫。
叶辰突然有种预感。
这屋子原来住的,可能是白云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