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清剿完西洲城的水匪之后,水匪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而他也是其中之一,好不容易,前几日狠下心杀了一个落单的老渔夫,递了投名状。
可没想到,在水匪寨子中,还没混吃混喝上几天,整个寨子就被朝廷一窝端了。
那日,因为他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刚入水匪寨子的打杂的,所以被派去岸边去海中打捞小鱼,给水匪寨子们中养的狗晚上准备吃食。
刚下了没几篓子,就听到远处马蹄声,阵阵尘土漫天。
他猫着腰,抱着鱼篓子,躲在了芦苇草中,仔细看着远处岸边的情形。
就见到,为首身穿着黑金色铠甲的女人,拉着弓箭,箭矢燃烧着烈火熊熊,划破天际。
可谓是又快又准,不过顷刻之间就将水匪的大船给点燃,火势熊熊,几乎燃烧了整整几个时辰。
他一动都不敢动,心中暗想全都完了,接下来几日,朝廷的士兵都在芦苇荡中排查。
但好在,他们这些水匪精通芦苇荡中的每一条小径,如同耗子躲猫一般,溜了几日。
朝廷的士兵便撤军。
回了西州城。
正当他以为,自己前途又是一片迷茫之际,没想到却遇到了同样大难不死的老大。
老大的手中已经筹集了十几号没被烧死,没被朝廷的士兵发现的水匪,他们清点人数,只剩下二十多个人。
原本热闹嘈杂无比的寨子,只剩下二十多号人。
大当家、二当家的,头都被挂在西州城的城墙上,以供西州城的百姓解气。
“二十多号人?”
夏知元一下子就察觉到不对劲,她的手指按压着被风吹起的披风坎肩,白绒绒的兔毛,摸着甚是暖和。
二十多号人,从芦苇荡中逃出来,恐怕脸比屁股还干净,怎么可能还有钱招兵买马,扩大到一两千的规模。
即便,他们重新做回水匪的老勾当,打劫路过的客商,那也得好几年才能攒下一笔丰厚的家底。
况且,自己那时候已经确定下西州城运河的航线,怕朝廷精兵追杀的的山匪、马匪以及水匪,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根本不可能在隆城的荒郊野岭躲躲藏藏。
“是…老大,让我们临时搭了个窝棚,整日在海边捞些小鱼小虾吃…老大还说,他要重新建立起水匪的辉煌,重新…让朝廷都为之忌惮…”
“直到有一天…我们…我们见到了一个浑身烧伤的男人…!”
“老大,以为他也是半死不活的兄弟,所以,让我们找了些治疗烧伤的药草,敷在了他身上。”
听到此处,夏知元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她眉头轻皱,看来,养着这群水匪的人,应当就是那被水匪头子救回来的男人。
“你可知那人的身份?”
赵长霖侧过身,替夏知元挡住了远处吹来的冷风,赵长霖身上还落着一层白白的石灰,但丝毫不显狼狈。
她冷声开口,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人口中所说浑身被“烧伤的男人”。
要知道,能够有如此财力养这么多人手,这人的身份来历绝对不会简单。
“这…不知道…”
“那人有什么话,只会和老大说,他瞧不上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蠢货…”
“老大曾经上过几年的私塾,所以…还识得几个字,才能入他的眼。”
听如此描述,夏知元更能确定,这人恐怕身份来历还不一般,多半是世家出身。
这股子恃才自傲的味道,和官二代倒是如出一辙。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说这些,也不期望朝廷能放过我…杀人偿命…一命还一命…只要你们,能够答应我…不去找我父母…不去找我妹妹…我也算死的瞑目。”
………
马蹄嘀嗒,赵长霖将人搂在胸前,沿着泥泞小道,马儿一路小跑。
“真要去看看,前方战况?”
赵长霖原本想劝夏知元留在大帐中,可是知元执意要去前方看一看,那群马贼和朝廷的驻兵打的如何了。
“是,殿下。”
“如若不亲眼见一见,是不能发现,那些蛛丝马迹的。”
“我想要找出,究竟是谁,射出那一箭。”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群贼子的幕后之人。”
感受着身后赵长霖的温度,夏知元更不觉得害怕,哪怕,今日的狂风甚是喧嚣。
“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测…不过,并不能断定。”
赵长霖想到那日,手底下的士兵将忠勇侯的尸首以及夏知松的尸首,和顾昭的尸首一并带了回来。
白布裹尸,三人均是血肉模糊。
身上没一处是好的。
火焰也几乎吞噬了他们身上的皮肤,只剩下烧成焦炭的表皮,曲卷着,更甚至…腐烂的地方,早已生出了蛆虫。
忠勇侯府被查抄,顾家老爷子主动请求降职。
赵长霖原本是打算处理顾家人,不过,顾老爷子似乎是心中有愧,还没等她和诸位大臣商议处罚结果,顾老爷子便率先上书自愿调离皇城。
顾老爷子,昔日曾经在军营中教授过不少军官,桃李满天下,这也是为什么赵长霖不能干净利索的处理此人。
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如果真的因为顾昭的原因下了圣旨处死顾老爷子,那么恐怕曾经奉顾老爷子为恩师的朝廷武官们,心中定会愤愤不平。
再加上,自己又查抄了忠勇侯府,如今,手握重拳的武官们更是杯弓蛇影,生怕哪日这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就用一套“杯酒释兵权”收回他们手中的权力。
帝王之术的精髓在于平衡之道。
如同下棋,并不是胜者为胜,而是平局为大,既不能让黑子赢了白子,也不能让白子赢了黑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赵长霖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为女子谋求官位,也是从贵族阶级开始,渐渐的让上层阶级潜移默化,接受这温水煮青蛙的新规则。
听到殿下的声音,夏知元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莞尔一笑,轻声道:“知元知道殿下想说的是谁…因为,知元也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