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的灯笼再次被点燃。
一道幽光照亮在昏暗的石道上,几人绰约的影子,逐渐显现出来。
大汉握着灯笼,急匆匆的收了火折子,抬着灯笼往上一看。
就见,身穿着一身晴蓝长裙的女人往他们面前走来,衣帽边柔软的白毛,被甬道中的夜风吹动。
美轮美奂。
一时屏住呼吸,大汉看的呆住。
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液。
“的确是不错的手段,我想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此刻都已经着了你的道。”
“但是,顾指挥使…这人在做,天在看。”
“我想,凭你的本事,还没有能耐掌控我的走向吧。”
这样柔弱的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令人遍体生寒。
夏知元的笑容,在烛光的照映下,依旧是那么温暖和煦,让人觉得如沐春光。
可唯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顾昭却不如此想。
若没有这个女人,说不定自己早就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下权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好不自在!
他眼眸里充斥着恨意,恨不得,冲上前去,双手掐死这个女人。
“我没有本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知元,总有一天…你所有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包括你心心念念的运河…”
“我告诉你,这全天下,最不值得怜悯,最不值得同情,最不值得耗费心血的…就是这群愚民!”
“他们不会感激你,他们不会…认为你的丰功业绩千秋万代,他们只会诋毁,只会…认为你是个女人…难堪大用!”
眼眸中,几乎要燃起火花。
顾昭克制不住双手向前。
他真想在这里了结这个女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清脆的刀刃出鞘声。
赵长霖翻转手腕,横刀拦下。
墨色刀刃的纹路,一只游龙飞舞,龙爪飞踏,踩着祥云。
顾昭只是堪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并非是影卫所用的长刀,若是影卫所用,那么必然这上面应当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狴犴。
抬起头,顾昭看到了赵长霖那张熟悉的脸,漆黑的眼眸,几乎和烛光融在一起。
“赵长霖…”
“怎么是你!”
在这天底下,没有人敢直接称呼皇亲贵胄的姓名,更何谈万人之上的皇帝。
不过,顾昭显然是真的没有想到,赵长霖居然敢冒这个风险,亲自“御驾亲征”前来逮捕自己。
赵长霖…这个名字,顾昭身边的几个大汉之前从未听说过。
但是,赵氏是皇族姓氏,这点他们还是能够明白的。
心中猜测顿时升起,难不成此人是成王郡主,也就是奉命跟在夏知元身边帮忙督查大运河的赵氏宗族。
抬头仔细看,只见,这人虽是穿了一身轻戎装,可是那身金光闪闪的金龙纹路,却难以让人忽视。
——三爪为蛟,四爪为蟒,五爪为龙。
普天之下,能够穿蟒袍的那可大有人在,可能够穿龙袍的…又是女子,只能是当今圣上!
“是朕如何?”
“这些事情,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
刀刃往下,刀尖一挑,轻轻一拨弄,男人面上的面具,就被挑的飞起。
落在了远处的甬道地面上。
狰狞的面孔,暴露在了众人眼前,顾昭下意识的想用衣袖盖住自己的面颊。
他到底是世家公子出身,即便是到死,也忘不了自己的金尊玉贵。
眼前这人居然真的是皇帝!
几个没见识的土匪…顿时呆愣。
除了那日,在芦苇荡中远远看上过一眼皇帝的大山,其他几人,均都没有见过当今圣上的面容。
女子,眉锋若远山,凌厉的下颚,又有秋水的柔和。
让人看的几乎忘记呼吸。
她穿的英姿飒爽,一柄长刀,与她的气质就像是浑然天成一般。
但,赵长霖根本就不给顾昭这个机会,手指泛红,赵长霖挥着长刀,再进一寸!
面目狰狞的男人躺在地上,他的嘴角逐渐溢出猩红色的鲜血,身躯抵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咳…咳…咳…”
他咳出两口血沫子,那被烧烂的双手,握上了赵长霖手上的长刀。
笑得决绝。
“陛下,你与我,好歹也是君臣一场,何必赶尽杀绝?”
“难道只是因为…眼前这女人吗?”
他手掌流出的血液顺着刀刃上的龙鳞纹路,一点一点蜿蜒流淌。
“狼子野心,朕为何要留你的性命…顾家的事情,朕早有防备。”
“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按捺不住…”
甬道里轰隆隆的声响,是甲胄摩擦的声音,顾昭闭紧眼眸。
他脑子转的飞快,今日恐怕沦为皇帝的阶下囚是逃不了的事情,是既定的事实。
那么现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自己的实力,至少这条性命要先苟住。
在皇帝眼中,自己恐怕是罄竹难书,只单单是想要谋害夏知元朝廷命官的这一项罪责,就足够让自己死上百八十回。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审判自己的罪责,在赵长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必然会细之再细。
被关进水牢又如何?只要自己这条命还活着就还有办法。目前顾家是指望不上了,但是自己手中还有那面镜子就足够扳回一局。
闭着眼睛,胸口急促的呼吸,顾昭就像是放弃挣扎一般,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夏知元眯着眼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昭原本就是个急功近利的人,性格又足够癫狂。
如今他被抓还能这样,坦然赴死……不,不对,绝对不是坦然赴死。
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大半年在西洲城、隆城的经历必然改变了,顾昭许多。
所以自己也不能用以前的思维去想。
这家伙眯着眼睛,估计脑子里正在打什么算盘一肚子坏水啪啪作响呢。
………
皇城,顾家。
顾老爷子正坐在高堂之上,手边放着一盏刚沏好的的新茶。
热气氤氲往上,顾老爷子可无心品尝。
他大手一拍,拧着眉毛。
“你们是说,看守墓地的那家伙,今儿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