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满仓这么说,勒巴儿也愣了一下,没立刻明白许满仓的意思。
许满仓当即解释道:“阿塔,王父的这些儿子里,我和别人唯一不同的是什么?不就是我有乾国血脉,算是半个乾国人吗?”
“是又如何?”勒巴儿皱眉问道:“这和那些北境人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许满仓道:“不管喏奔做了多少伪装,他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吞并整个北狄!”
“阿塔您想,如果我一个有一半乾国血脉的人都能坐北狄王,那北狄的这个王位,是不是其他血脉的人也能做?”
许满仓这么一说,勒巴儿立刻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大概想了一下,勒巴儿长叹口气,沉声道:“这个阿兰世国,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打下一片领土和统治一片领土不是一码事。
打仗的时候,双方是敌对,只管动刀子砍人,见到敌人就杀即可,胜了之后,自然就能占领他人的领土。
可占领之后若要治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北狄王庭传承都是拓跋凌早就定下的,他规定非拓拔族血脉,非纯正的北狄血脉之人不可继承王位,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拓拔族的正统性。
如果喏奔带着阿兰世的人侵入北狄,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足够的实力灭掉北狄,假设他们能做到,灭掉了拓跋族之后,草原这么广袤的土地要怎么治理?
用阿兰世国的人?那草原的人肯定是不认的。
用草原上的人呢?上位者又会担心这些人反叛,把阿兰世拖入长久战争的泥潭。
从这个方向去想的话,阿兰世如果想吞并北狄,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破北狄王庭的正统性。
而最简单的手段,就是推上一个血脉没有那么纯正的王,然后让这个王在草原上胡作非为,把拓拔族的威望全部散尽。
到时阿兰世再以救世主的方式出现,一举荡平北狄王族,那草原上的人还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如果这个计划是真的,那喏奔考虑的就太远了,这至少是二十年以上的谋划。
而这个年轻人,现在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如果你想的没错,那后面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勒巴儿也仔细的想了一下,而后轻声道:“王上只有你这一个拥有乾国血脉的儿子,呼马尔王子虽也是私生子,可他却是纯正的北狄人。”
“哈只儿,那个喏奔要想完成计划,你就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所以他才对你那么客气,也不用手段逼迫你,这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的上车。”
“一旦你这么做了,就相当于走出了迈向深渊的第一步。”
勒巴儿神情严肃,此时看着许满仓:“按我的想法,现在你不该直接拒绝他们,而是循序渐进,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等部族迁徙完成,北狄草原也乱不了,没有你这个关键人物,阿兰世是不可能真正占领北狄的。”
许满仓闻言点头,此时轻轻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两国血脉有一天会成为护身符。
就目前看,喏奔的真正计划应该和他所想的相差不多,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喏奔当前的行为。
只是后面的事远比说起来复杂,喏奔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逼迫他,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一定会使用武力的。
现在的部族看似安全,实际却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
这种情形让许满仓想到了之前勒巴儿的经历。
当初勒巴儿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是设法渡河逃出生天,还是继续留在北狄苟延残喘。
当时动作赌注极大,要么成要么死,而留在北狄,却可以再平安的度过二十年。
那时勒巴儿选了后者,而这一次,许满仓只能选前者。
勒巴儿似乎看出了许满仓心中所想,他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许满仓的肩,道:“哈只儿,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现在面临的情况,和我当年还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如此详细的计划,也没有这样的地理优势。”
许满仓点了点头,没在言语。
勒巴儿轻叹口气,缓缓起身,又轻声道:“阿兰世既然有这么大的计划,后面他们肯定还会有动作的,而且必是针对王庭。”
“最近部族不会出什么乱子,你还是安心养伤。”
“嗯,我知道了阿塔。”
许满仓再次点头,起身将勒巴儿送了出去。
已是浅夜了,外面月明星稀,空气有些淡淡的清冷。
口鼻之间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从远处的凹地传来的。
那个地方,埋葬了巴尔思最后的战力,也埋葬了许多北境人,死在那里的人,足有上万。
清风徐徐吹拂,吹动毡房微微响动。
许满仓的思绪飘远,又想到了失踪的冥。
他到底去了哪……
……
丛林深处,船坞所在附近。
暗河边,一个身影正藏在阴影中,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中。
一排排造好的木船整齐的排列着,全部都架在高高的木架上,只要撤下木架,立刻就可以通过暗河进入兰河之中。
那人双目连续闪烁,正打算深入去看,耳畔却传来一声轻响。
那人连想都没想,顺势原地一滚,耳中立刻传来一声闷响。
一枚箭矢正扎在方才他站立的地方,已深深刺入地面。
那人双目微眯,直接起身,转头便往后跑,速度极快。
于此同时,一个黑影自丛林闪出,快速向前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速度都是极快,那人的身影快速靠近兰河,似乎想直接跳入水中逃脱。
可滚滚的兰河水,又觉得自己跳进去就不可能活下来,当即又调转了方向。
就这一犹豫,后面的黑影已然到了近前。
眼角寒芒乍现,那人再次奋力跃起,躲开了后方刺来的利刃。
在地上打了个滚,那人起身,转头看向身后,双目微眯。
夜色之下,眼前之人一身皮甲,手持长刀,眼睛亮的出奇。
“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