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眼线看来是真好用,崇昭帝自己想了半天,也有些舍不得放弃;更何况还能够解决一部分战场伤残下来的老兵安置问题。
此事在历朝历代都是隐患。
这批人虽然伤残,但毕竟是在战场上挥过刀、见过血的,又没了军功指望,种田又比旁人都费力,不免就有些人破罐破摔,或者自己成了凶手,或者成了有些人家的帮凶。
自然,还有不少这等人被自己的主将“怜悯”,收在家中养起来,分些容易轻省的活计,最后成了人家的奴仆。
可他暂时不敢碰这件事。
因为,现存的老兵虽然不多了,但周遭边衅已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刀兵将起。
若是开了先例,以后战场下来的伤兵也要他安置,先不说国库有没有这么多银子;
他又得有什么样的理由、开设个什么样的衙门,才能名正言顺、不为后世史书诟病呢?
所以,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囫囵着让陈铎以个人的名义去折腾好了。
想到这里,崇昭帝又横了陈铎一眼,哼道:“就会给朕添乱!
“朕才登基几个月,你狐假虎威也好等个三五年,这样急着在外头横征暴敛,带累坏了朕的名声,你就不怕朕碎剐了你?”
说着,指指旁边多宝阁上,“那个玛瑙山子、翡翠香炉和金镶玉如意,都赏你了。
“以后不许再出去勒掯官宦人家。今日之事,御史们已经盯上了你,小心他们真来告你!”
也就是说,紫宸殿里的这些东西,都是弥补先前自己的积蓄的!
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有钱也没地儿买。
陈铎顿时喜得心里发痒,嘿嘿地乐:“是!奴才记住了!绝不出去给主子丢脸惹祸!”
又陪了小心,低声问,“那接下来,奴才是拿着这个‘遗言’去审贾珍,还是索性把贾赦贾琏也抓了?
“那贾赦看起来怂得很,说不准奴才吓一吓诈一诈,两府就都妥了……”
崇昭帝的眼神轻飘飘地过去:“行啊陈内寺,屈打成招草菅人命,还想把朕也糊弄着拉下水,你这胆子可够肥的!”
“那,那奴才去审贾珍和贾蓉!”陈铎告退。
崇昭帝又叫住他:“宫门已关,你今儿出不去了。回去再问一问就歇了吧。
“不论问不问得出来,明儿一早也叫人把庆海叫回来。
“他在外头这几个月,手里也该攒了些东西了。”
陈铎应声,躬身退出。
景铨和景顺在外头候着,正细细碎碎地小声聊着天,见他出来,景铨点个头便马上进去听候吩咐了。
景顺见他喜滋滋地用袍子前襟兜了三个盒子,好奇伸过头来:“这什么?陛下赏的?”
“废话!难道还能我自己顺出来的?”
陈铎嘿嘿贼笑,却一眼都不给景顺看,自己哼着小调儿颠颠儿地走了。
景顺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
庆海出宫去了,没他的份儿。
长赢去当首领太监了,没他的份儿。
景铨成了殿中省总管了,没他的份儿。
陈铎三天两头不是从陛下这里得赏赐,就是从贵妃娘娘那里顺东西,没他的份儿。
景黎在贵妃那里混得风生水起,没他的份儿。
甚至连后来的富贵儿都开始出去做些露脸儿的差事了,还没他的份儿。
景顺满心幽怨。
他叹了口气,看向天上的一线钩月,觉得这满腹心事无人知的滋味,真不好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喵的一声。
他忙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喵。”乌金趴在重檐下的斗拱上,甩了甩尾巴。
景顺终于看见了它,失笑,朝上伸手,轻声道:
“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溜出来玩,贵妃娘娘知道吗?”
乌金看了他一会儿,勉强给了他个面子,轻轻一跃,跳到了他怀里,又叫了一声:“喵呜~”
声音软软的,撒着娇。
景顺满面带笑,给它顺毛,小声说:“我在这里守门,身上没吃的。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省得被安儿姑娘她们发现了,又要挑拨娘娘给你断粮。”
乌金蹭了蹭他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大殿门开了,景铨探了个头出来,看了看他怀里的乌金,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
“陛下让你进来。”
景顺应了一声,想松手,乌金一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裳。
没奈何。
景铨也笑:“罢了,抱进来吧。”
三更天,乌金回到了饮羽殿。
王熙凤正睡得香。
金二彩看着它打开窗户自己进来,没忍住嘎了一声。
王熙凤睁开了眼。
乌金狠狠地瞪了金二彩一眼。
“怎么才回来?”王熙凤懒懒的。
乌金只好走到她床前,喵,喵,喵。
王熙凤拉开了床帐,露出惊讶的脸庞:“真要重开东西厂锦衣卫?”
“喵。”
不是,是内侍省挑一个闲着的部监出来,把陈铎现在的那些人,都接手过来。
“有什么区标?!”王熙凤呵了一声,挑眉,“怎么,你家秦广王想让景铨去摘陈铎的桃子?”
乌金臊眉搭眼:“呜。”
好像是的。
王熙凤倒回床上,呵呵一声,双目炯炯地看着床上的帐子:
“遗书我都给他造出来,功劳就是陈铎的。
“他若是真做出这等不公平的事儿来,那就别怪我把长赢弄回紫宸殿,让他儿子替他还债了!”
乌金犹豫了一下,又弱弱地出了一声:“呜……”
端王挺好的孩子……
“那孩子已经有主见了,唯一可能让他混乱的,就是皇后。
“长赢在他身边陪伴成长,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身边,有个富贵儿就足够。”
王熙凤打个呵欠,闭上了眼睛。
翟县主、和恪和林黛玉如今都在宫里,她的许多行事必要谨慎一些才好。
内外的情势都是看着散漫、实则风雨欲来,说不得她就要再开杀戒。
时机,得选得好才行……
乌金回头看着后来一直紧紧闭着鸟嘴的金二彩,目光森冷。
最近心情不好,很想吃鸟。
金二彩直接把鸟头埋进翅膀,睡了。
紫宸殿。
景顺站在大殿门外,有些僵硬。
景铨拍拍他:“你不是暗桩,而是震慑。明儿就去吧,别担心。”
景顺幽怨:“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去蓬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