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咯吱。
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格外明显。
“娘子,要炭吗?”
一个身形瘦削的老翁蹲在墙边,不停的搓着手,身边是两筐黑炭。
老翁冲周曼笑道:“天冷,咱这都是好木炭,自家做的,您看看?”
周曼笑道:“怎么卖?”
“一秤二百文。”
周曼故意道:“这么贵?”
老翁激动的站了起来,脸色焦急,“娘子,您可以去江阳炭行问问,这个价格真不贵啊!”
“江阳炭行?”
“是啊,娘子是外地来的吧?江阳炭行是咱们这里最大的炭行,平日大家都去那边买炭,咱们争不过人家,这才只能贱卖,说真的,这个价格真是不挣钱啊!”
木炭需要经过砍伐和烧制,过程辛苦又繁琐,可老百姓冬日没有别的收入,通常会选择挣这个辛苦钱。
一秤二百文,前朝时都不止这个价格,更何况是战乱十国。
周曼自然知道卖家的要价不但不高,反而低的过分,她冲身后的俞子都示意:“先把这些送回家去。”
俞子都拱手道:“小姐,不若咱们先去江阳炭行看看,回头再顺路把这些炭送回去?”
周曼挑眉看着他。
俞子都挠挠头,“小姐,乔大哥说让我们寸步不离的守着您,小的们要是回去送炭,那万一有什么危险...”
惜竹睨他一眼,“俞子都,你当我是死的?”
“不敢!只是乔大哥他说...”
“听乔先生的。”周曼转过身去,“卖家,您能否在此地等等,我们很快就回,这是定金,您先收着。”
那老翁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吊钱,慌忙作揖:“娘子放心去,小人等着您便是!江阳炭行就在两道街之外的竹叶路,很好找的!”
老翁说的不错,江阳炭行确实很好找。
周曼看着炭行门前排起的长龙,冲俞子都抬抬下巴。
俞子都会意,立即弓着腰扮作普通百姓上前去套话。
“老哥,这炭怎么卖的啊?”
刚从炭行里扛出一包炭的男子看了看俞子都,粗声粗气道:“老价格!”
“老哥莫怪,咱们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你说的老价格是?”
“一秤二百五十文!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价没变过!”
“多谢老哥,小弟有数了!”
男子从鼻子里呼出口气,“你有数没数都没用,整个樊州城只有两家炭行,都是一样的价!你买不到更贵的,也难买到更便宜的!”
“那另一家是?”
“城东肇庆炭行!”
俞子都故作茫然,“樊州城这么大,怎么只有两家炭行,这寒冬腊月的,还要排这么长的队,遭罪哦。”
“唉!”男子摆了摆手,“开不起来!谁开谁倒霉,简直像有鬼一般,你说邪不邪!”
俞子都还想再问,男子却摆摆手大步走了。
来到周曼身边,俞子都把刚才探到的消息说了。
黑纱下,周曼脸色难看,“邪的不是鬼,是人。”
“小姐,咱们还要进去吗?”
“回去吧,别让那老翁等久了。”
而此刻的江阳炭行内,韩昶猛的砸了手中的茶盏,“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男子站在堂下,声音带着悲戚:“都尉,张校尉和三十多个兄弟在靶子山上被杀了!”
韩昶嘴角抽动,“全死了?”
“全死了!一个不留!张校尉的头...被砍了!”
韩昶颓然坐下,“知道是谁吗?”
黑胖男子恨恨道:“除了李肇,不作第二人想!”
“可有依据?”
“都尉,咱们军中谁不知道李肇和您水火不容,木炭生意本就是一本万利,他的肇庆炭行不如咱们的江阳炭行红火,这么多年早就心里不平衡,这才下了死手杀了咱们兄弟!”
韩昶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像吕周南这么冲动,虽然在刚得知张熠被杀的消息时,他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人也是李肇。
“老吕,带我去靶子山!”
“都尉,您不相信是李肇?”
韩昶看着自己的老手下,恨铁不成钢的道:“我的人出了事,用脚趾头想都能怀疑到李肇头上,你觉得徐凤齐能让他干这么蠢的事吗!”
“有没有可能他想玩灯下黑这一套?”
韩昶还是摇头,“不像,我和他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他没必要为了那点木炭钱得罪我,毕竟,我因为朱砂的事刚在将军面前得了脸,得罪我的代价他付不起!”
吕周曼迷惑了,“要不是李肇,那还能是谁?都尉,张校尉的武功您是知道的,就算那三十个士兵是废物,张熠自己就能打跑一群人啊,在咱们樊州,谁有这个身手能杀了他?”
这就是韩昶忧虑的地方。
“所以我必须去现场看看,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是,都尉,我马上带您去!”
大雪早已将血迹覆盖,韩昶带领一个小队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靶子山,找到了张熠等人被杀的现场。
吕周南只是听到手下人汇报张熠被人斩首,等真的亲眼看到,他才知道这些人有多可恶。
他们居然把三十几具死尸堆叠起来,最上面是...张熠的首级!
张熠跟随韩昶多年,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比亲兄弟也不差,而如今,张熠被人斩首,甚至尸体都被羞辱,叫他如何能忍?
韩昶目眦欲裂,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众人齐齐应声。
吕周曼抹着眼泪,“都尉,咱们要替阿熠报仇,一定要!”
韩昶胸口剧烈起伏,“若让我知道是谁...”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有人喊道:“都尉,您看看这个!”
那人踉踉跄跄的奔过来,高举双手。
韩昶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一枚蝙蝠福寿玉佩,做工精巧,玉质透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吕周南大喝一声:“李肇狗贼!敢杀我兄弟,我吕周南与他誓不罢休!”
韩昶接过那枚玉佩,只觉喉间干涩。
樊州军中无人不知,李肇这人粗野,于是为了附庸风雅,特意在腰间挂了枚玉佩,结果却更加不伦不类,经常引人嘲笑,可他本人却不以为意,仍旧时时佩戴在身上,这枚玉佩几乎等同于李肇本人。
而现在,它出现在张熠被杀的现场!
韩昶心中激荡,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沉声道:“李肇杀我至亲兄弟,我当如何?”
众人齐声喊道:“杀之!杀之!杀之!”
“好,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必要拿李肇的人头来祭酒!”
就在韩昶怒不可遏的发誓要杀了李肇时,他不知道,也有人在念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