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皇宫大殿上，周曼缓缓站起身，直视着李瑶，好半天，她才嗤笑出声：“几封信，一个奸人的证词，算什么铁证？”
她几乎咬碎了牙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毫无疑问，这是个陷阱，方念茴用自己的命埋的陷阱，他们的目标不光是李如达，还有周明望。
李瑶就那么站着，看也不看她，语调很缓，好似不是在告发弑君的惊天大案，而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单有这些确实不能坐实，可是...”他朝李意拱拱手，“毕竟兹事体大，不能不查，请国主定夺。”
周曼抬头，和台上的李意对视，两个人足有半年多没见面，李意胖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色却极差，眼下乌青一片，眼睛黑漆漆的，空洞无神，全身无一丝少年气，他垂下眼，嘴唇开合，声音阴森森的：“燕王说的对，该查。”
那一刻，周曼确定，李意恨周家，不光是周媚，他恨所有人，哪怕这些信是假的，他们也能像前世一样，把它们变成真的，无非是找几个“人证”罢了，他们做得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冷汗从后背缓缓渗出，周曼知道多说无益，俯身叩拜：“家父为南唐鞠躬尽瘁，只盼望国主明鉴，还他清白。”
“这是自然，”李意短促的笑了下，却让人不寒而栗，“只是要委屈大小姐，暂且留在宫中，等查清了周将军的嫌疑，你们也好父女团聚。”
话落，李瑶和周曼同时抬头看向他，李瑶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什么，这本来也是他的打算，只是被李意抢先说了。
周曼却整个人呆愣当场，她想过会被为难，却没料到发难的人会是李意，若是李瑶，她还有转圜余地，可若是国主发话，她就只能遵从。
可父亲......怎么办？
短暂的惊慌后，周曼再次叩首：“为了证明家父的清白，民女愿意，只是宫中不是我该待的地方，还请国主把民女安排在大牢。”
“哼，”李意一脸阴鸷，“大小姐又没有罪，进大牢做什么，还是乖乖待在宫里。”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曼，“如今我这后宫也只有二十多人，若周将军是无辜的，我还想着迎娶大小姐入宫呢。”
“民女...”
“大小姐是想说自己有疾吗？”李意慢悠悠走下来，抬手捏住周曼下巴，左右转了转，“看这气色，应该是无大碍了，就算不能绵延子嗣，和我做个伴也是好的，我可还惦记着小姐呢。”
“国主，”李瑶在身后提醒他，“还是等查清楚再说吧，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意松开手，周曼身子微微后仰，两侧嘴角还残留着黏腻的触感，让人恶心。
一夜之间，形势巨变，将军府被封，周曼被软禁宫中，但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
“没有人？”周曼眉头皱着，惜竹压低声音，“是，小姐，青云山庄空了，任如敬他们全都不见了。”
“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周曼追问。
惜竹头摇了摇：“奴婢检查过，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就好像...他们是自愿离开。”
“没有打斗痕迹不一定就是自愿，”望梅深色凝重，看向周曼，“还有可能，是被人暗算。”
念菊附和：“打死奴婢，奴婢也不相信如敬他们会背叛小姐，指定是出了事。”
周曼没说话，扶着椅子坐下，半晌，她沉沉开口：“惜竹，形势危急，我现在出不了宫，如今他们又出了事，只有辛苦你跑一趟江州，无论如何，劝说父亲离开。”边思量，周曼继续说：“你带他去开封，找朝辉，现在只有他那里安全。”
“小姐，”惜竹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周曼脚边，眼睛发红，“奴婢带你们走！”
“别说傻话。”周曼挤出一个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皇宫大内，除了你，我们谁也出不去，若一起出，就只能一起死，李意只怕就等着我跳出来，他好找个理由杀了我。”
“这个李意，”望梅呼出口气，“以前真是小看了他，这半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话的是念菊：“你们离开金陵后，李意就开始荒唐起来，府里女人不断，还...公然狎妓，也没人管他，名声早就臭了。”
周曼默然，在她的计划里，李意就是一颗弃子，谁能想到他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现在的被动局面都是她计划不周导致的，可她没想明白的是......
“李意是怎么知道如敬他们的？”周曼看向望梅，“他恨周家，为难我和父亲很正常，可不该...”
话没说完，周曼猛然站起身，一脸惊恐，声音甚至都发着抖：“李瑶...是他...”
一切都再明白不过。
李意早就是个沉溺女色的废物，他自然不知道周曼屯私兵的事，可李瑶不一样，他和周曼暗地里斗了这么久，如果真有谁了解周曼的底细，最有可能的就是他。
望梅也反应过来，她咬了咬唇，茫然的转了一圈，这才说：“小姐，李瑶他...是故意骗了我们？他难道早就知道我们的部署？”
周曼颓然坐下，她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当她以为躲过了李瑶的追查时，对方却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牌，还故意放出烟雾弹，让他们掉以轻心。
若照此推论，周曼苦笑出声：“只怕...开封也好，北汉也好，我们已经没有安全的去处了，金塬他们...”
周曼突然想到一个词——大势已去。
她如今，完全陷入被动，还能做什么？
等着那些为她卖命的人一个个死去，等着父亲和弟弟被冤死，等着自己被李意强征入宫，和前世一样，蹉跎而死？
千算万算，她还是要面对失去一切的局面，这让她怎么甘心？
不，她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惜竹，去城外，找许承佑。”周曼突然说。
李如达死后，周曼知道宫中会大乱，第一时间让许承佑躲了起来，就是以防万一，想不到还真用上了。
惜竹：“小姐，您是想用李如达的私兵？”
周曼没有说话，起身快速写了封信交给惜竹：“给许承佑，求他帮忙。”说罢，周曼摇摇头，“李如达的私兵是不可能为我们所用的，但帮点小忙，他应当不会拒绝，毕竟，文颂还在开封。”
望梅看着那封信，轻声问：“小姐，您是要他帮忙传消息？给金塬和小公子他们？”
“是，”周曼颔首，“我要确认他们的安全，如果......真出了意外，我们就只能另做打算。”
念菊上前抓着周曼的手臂，眼睛湿漉漉的：“小公子机灵，不会有事的，他收到信一定能来救小姐，您别担心。”
“傻丫头，”周曼笑着抓她的手，“若他们真无事，就有多远走多远，金陵城，回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