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酒楼的经典特色之一,就是琵琶演奏。
甚至,酒楼中央特地设有一个小圆台,作为琵琶女的表演舞台。
现场的客官可以根据琵琶曲单上的曲目,进行点奏,每个曲目的收费,都明码标价。
酒楼原本的琵琶女叫春娘,生前正值花信年华,气质若莲,笑如春风,谈吐文雅,仿若大家闺秀,弹得一手好琵琶,广受酒楼顾客追捧,只可惜,在三个月前,病逝。
现在的琵琶女是春娘的妹妹,叫婉芙,碧玉年华之际,虽然琵琶略逊春娘一筹,但她凭借自己出尘的气韵,绝色的容貌,姣好的身材,迅速获得酒楼客官们的喜爱。
黄定洲当即传唤安乐酒楼琵琶女婉芙到县衙问询。
除了琵琶女婉芙,还有三个负责昨夜当值的小二。
这三个小二互相为彼此作证,说他们昨夜都在马厩值守,兼加喝了点烧酒,完全没有注意到酒楼主楼这边的动态,只有在子时听到掌柜的大笑的声音。
而琵琶女婉芙则说她在亥时已经离开酒楼,之后的事情,根本不清楚。
当黄定洲问起婉芙为何与酒楼掌柜起争执,婉芙面色一闪而过的愤怒,但是,眨眼间,她就平复好自己的情绪,逻辑清晰,十分有条理地将起争执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甚至整个供词,都严格按照时间顺序,将她昨日到今天到县衙之前发生的事情,完整叙述出来,就连她和掌柜的谈话内容,都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黄定洲不由得朝对方投以关注,并默默在心里给对方加重了嫌疑标签。
上一个这么有条理的人,是李寡妇之子,不过比起他,琵琶女婉芙显然更强,完整地复刻了整个事件经过。
按时间节点,阐述清楚了事件的起因,发展,过程,结果,每个事件脉络都说明了当时她的内心情绪。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超强记忆的高智商人才,如果真的搞谋杀,应该会做得完美无缺。但是,不排除激情杀人后,缺乏经验导致细节上显露行迹。
“既然你已经在韩邸当厨娘,缘何又去安乐酒楼做琵琶女?”
在晋朝,在酒楼弹唱的虽然没有像青楼花娘那样名声狼藉,但也好不到哪去,一般正经人家的娘子不会去做这个营生。而厨娘虽然地位也不高,但是,相对而言,好太多了。
琵琶女婉芙不知是想起什么,双眼瞬间盈满泪水,露出绝望而破碎的神色。
她颤抖着声音,斟酌了下,娓娓道来,“回黄县令老爷的话,奴与家姐自幼相依为命,家姐为了抚养奴成人,吃尽苦头,直到奴十岁零八个月时,她入安乐楼做琵琶女,生活才安定下来。”
“在奴十二岁生辰时,因缘际会,结识了韩邸的姜婆子,得以入韩邸小厨房做短工,一切都在变好。”
“奴十分欣喜,家姐为了抚养奴,终生未嫁,但她希望奴能与普通女子一样,成亲生子。”
“但是,家姐为了攒奴的嫁妆,她增加了弹曲的时长,甚至接了雅间的弹曲,这四年间,从未出过岔子,酒楼的客官,都对家姐的琴艺称赞有加”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愤怒和杀意,“直到三个月前,腊月二十九,奴接到消息,那酒楼掌柜称家姐偷盗贵客物品,当场人赃俱获,家姐畏罪,当场撞柱而亡。”
琵琶女婉芙垂下眼眸,试图掩盖眼底闪过那丝恨与杀意。
她继续侃侃而谈,语气铿锵有力:“家姐绝不可能盗窃,奴当时认为家姐必定是被诬陷,被谋杀的。”
“奴当即便报官,奴曾闻,无权无势少惹官司。”
“为了能得到公正,还家姐清白,奴去求了韩主母帮忙,奴以为有韩家从中帮忙周旋,必定能得到公正对待,却不想,当时的县令大老爷当庭宣判,宣称家姐的确是自杀,且家姐偷盗一案,人证物证具在,当日便宣判,奴家赔安乐酒楼三百两银子作为赔偿损失。”
“奴欲上京伸冤,只是姜婆子告知奴,这安乐酒楼背后老板大有来头,劝奴三思。奴几番思量后,还是决定为家姐报仇伸冤,只不过奴要找到证据,否则,奴去了京城,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奴于腊月三十日,在县衙,由官府作证,缴还安乐酒楼赔偿款一百两,另有两百两,奴恳求安乐酒楼掌柜,让奴入酒楼弹琵琶,赚的钱,九成作为赔偿款,一成日结与奴家。”
她说着拿出一份契书出来,呈交给黄定洲。
黄定洲仔细阅读,发现契约的内容,与她所言一模一样,上面还有县衙见证的印章,见证人竟然是梁主簿。
她交完书契,继续叙述:“元月一日,奴正式入酒楼弹曲。”
“不知为何,酒楼的小二都对奴多有防备,奴想尽办法,才与他们拉近关系,无论奴如何探查,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并且那案发现场的雅间,非贵客和特定小二,不得入内,因此,奴家一直找不到探查的机会。”
“元月三十日,原本的县令大老爷因贪污获罪入狱,酒楼掌柜的态度也跟着大变,以各种名义克扣奴家的工钱,不过奴家并不在意,因为奴家得到了入雅间弹曲的机会。”
“只是奴没想到,那个雅间,已经重新修葺,毫无曾经的痕迹。”
“虽然如此,奴并未放弃,奴决定接近酒楼掌柜,获取更多当时的信息,只是掌柜的虽然在言语上给奴难堪,但实际上却与奴保持距离,奴一直苦于无法再更近一步。”
“不过,这些时日,经过奴的观察,这个酒楼并不简单,奴怀疑家姐的死,并非奴以为的诬陷那么简单。”
“直到昨日,奴去县令大老爷的雅间弹曲,奴不小心发现,掌柜的十分畏惧一个面生的小二郎,奴昨日本想试探一下掌柜的,但是,他昨日十分奇怪,竟要邀奴共赴私宅,言语十分粗鄙,虽然如此,奴隐约感觉到掌柜的最近情绪十分紧张害怕,做事不再像以往那样游刃有余,奴本怀疑与这个面生的小二有关,奴原本想今日继续暗中观察,却没想到,掌柜的竟死了,奴怀疑,这其中有阴谋。”
琵琶女婉芙目含泪光,楚楚可怜地望着黄定洲,但其言语却与表现出来的我见犹怜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