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县丞的衣袖和衣领还有些湿润,他上手去摸,发现沾的是酒。
他还未来得及深思,门口就传来了郎中的说话声,显然,是对他说的。
“草民见过黄县令,方才县丞老爷已经解酒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一醒来就抢着酒喝,争抢之下,医童不小心将酒溅在县丞老爷身上,虽然他身上酒气重,但再过一个时辰就能清醒过来。”
黄定洲仔细观察这个大夫,温和微笑,“原来如此,柳县丞是何时醒来的?”
“回县令老爷的话,县丞是一炷香前清醒了片刻,并未出医馆。”
看得出来,这个郎中十分在意县丞,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县丞好几眼。
黄定洲示意黑麦制住眼前的郎中,“本官建议你通读《战国策·齐策二》,也许你会更加深刻了解什么叫画蛇添足。”
郎中被反手束缚跪在地上,到了这个份上,他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怼人,出口成脏,直言黄定洲是个欺软怕硬,奴颜媚上,酷刑逼供的蛇鼠小贼。
面对这样的激情开骂,黄定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带着温和笑脸,“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官不做点什么,怕是说不过去。莫怕,本官熟读史书,历朝历代酷刑都了然于心,必定让你受益匪浅。”
郎中原本涌到嘴边的脏话吓得咽了回去,他虽没亲眼见到对方施酷刑的场景,但监狱传出惊恐尖叫,和黄府前几日的动静,不用想,都能知道有多可怕。
传言,黄府夜半抬出十几缸的血水,将云县西江水都染红了。
“来人,立刻将此郎中押入大牢。”
两个衙役立刻听命上前,押着郎中,立刻就走。
郎中脑子一片空白,懊悔和恐惧涌上心头,他不该逞匹夫之勇。
县丞在这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一旁的黄定洲笑嘻嘻,“黄县令,卑职失礼了,这老郎中老眼昏花,不识贵人,您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黄定洲强行打断,“来人,将柳县丞押回县衙审讯,将医馆搜寻一遍,如发现可疑物品,立刻上报,特别是县丞的官服,刀具等。”
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开,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若非从死者的指甲内发现青色布料,他都懒得来看一眼这位县丞。
县丞的官服恰恰是青色。
他原本怀疑是琵琶女受幕后者之命,将掌柜灭口,而后布置成激情谋杀案,但是,守尸人的死亡,让他这个猜测,瞬间化为乌有。
这个守尸人与酒楼掌柜之间,必定有着一定的联系。
凶手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杀人的连环凶手?
但是,这又与连环凶杀案的特征有异。
连环杀手的杀人模式、手段,都不会轻易改变。
如杀手采取勒死受害者的手段来杀人,那么,他杀人的手段不会变动太大,虽然有一定外部因素或者心理变化可能会导致凶手的杀人方式升级,但是,不应该这么快。
因为连环杀手,作案期间都会存在一定的冷却期。
当连环杀手杀了目标,就会满足其内心的欲望,凶手兴奋情绪达到高潮,从而得到心理舒缓,
进入贤者时间,开始回味杀人过程的快感,并复盘令他亢奋的杀人方案,接着才会改良行凶方法。
是什么,让凶手短短几个时辰内连杀两人,并且杀人方式发生骤变?
让其从勒死改成砍头?
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凶手有两个人,联合作案,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一个勒死了酒楼掌柜,一个砍下义庄守尸人的头颅。
其二,凶手还处于摸索觉醒状态,而杀人名单,早已列明,杀人不是为了取悦自己的内心,而是有目的有理智地杀人,就像是一个觉醒的杀手。
他接下来的目的地是义庄,不过,为了加快调查速度,他让捕快衙役去查云县制作这两块木牌的人。
再命黑麦前往调查酒楼掌柜的私宅,希望能找到掌柜与守尸人之间的联系。
黄定洲快马加鞭,长驱直入,直往义庄方向。
他身后跟着的是自家的仆婢,和衙门的捕快衙役。
一群人,策马奔腾,浩浩荡荡,激起黄尘滚滚。
云县义庄,三面环山,遥遥望去,就能看到山上大大小小的坟包,此地,方圆三里都鲜少有人迹。
进入义庄的官道,沿途随处可见阴司纸钱。
即使是艳阳天,也令人感觉十分阴冷。
黄定洲翻身下马,快速进入义庄,他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腐肉臭味,那是尸臭。
庄内除了陈列整齐的棺材,就是还未入棺的尸体,一个活人都没有。
他拿起守尸人值守簿翻阅,发现今日负责留守义庄的人,就是死者。
死者在今日卯时与昨日守夜的守尸人换班,值守簿上还有死者换班时的签名。
他对了一下笔迹,的确是本人的。
那么,死者在换班之前还未死亡。
黄定洲命人去寻守夜的守尸人前来问话,而他自己则直接进入放尸房。
放尸房内的尸体,是附近山村的一个老妪,今日辰时送过来的,还未入棺。
如果死者在辰时还在义庄接收尸体,那么,时间就对不上了。
死者身上的尸斑,显示对方必然在辰时之前就已经死去。
除非,当时接收尸体的人不是死者,而是凶手?
黄定洲一面安排人排查整个义庄,一面命人前去附近山村寻找送老妪尸体来的人,如果义庄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必定能找到新的线索。
很可惜,将整个义庄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半点血迹都没有发现。
正在这时,老妪的亲人被带来了义庄。
对方是个已入不惑之年的农夫,骨瘦如柴,面色发黄,面对县令的问询,他回答得颠三倒四。
显然,他十分紧张,全身发抖,紧张到满头大汗,看上去畏畏缩缩。
那是位卑者对上位者,天然的畏惧和胆怯。
他送其母尸体到义庄时,老福铁匠铺的学徒已经在义庄与守尸人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