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有一伙江南来的人贩子逃闯到京城来了,听说他们不是人,吃小孩,蒸着吃!”
“胡说!不是人贩子,是南康郡里的髴髴跑出来了,这在《西书》中有提到这种髴髴的动物,就喜欢吃人!”
“髴髴是什么?闻所未闻。”
“看来,还是胡秀才博学多才,还请赐教。”
“胡秀才,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追捧下,被称为胡秀才的中年男子,开始飘飘然,为众人讲述关于髴髴的传奇故事。
角落里一个孤芳自赏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下去,站出来了。
“慢着,在下听不下去了,根本就没有《西书》这种书,提到‘髴髴’的书是《周书》!并且本次流言所说的是云县县令破获人贩子案件,跟髴髴没什么关系!!《周书》里曰:【州靡髴髴者,人身反踵,自笑,笑则上唇掩其面。】是成王时州靡国献之。而且,会吃人的动物是《异物志》所提到的枭羊,【枭羊善食人。】!!!楼下卖菜的小贩知道的都比你们这群蠢货多!区区一个案件,还能扭曲成髴髴吃人!?怪不得你们这次科举连吏部试都没进去!活该你们名落孙山!”
实锤!
众人听到这话,各个脸色难看,但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们将信将疑地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对面十几双怀疑的目光,实在顶不住了,抹了一把脸,强行装作醉酒,扒开人群,夺门而出,离开这个令他社死的地方。
罪魁祸首跑了。
但是,酒楼内争锋相对的气氛,反而越发紧张。
“你自己不也名落孙山了,还好意思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一样!”
“就是,我们这群‘差生’考不上很正常,你在国子监年年得头魁,也被刷下来了,到底是国子监不行了,还是你花钱买头名灌水啊。”
这是个牛人,拉仇恨的高端人士,一句话得罪全部国子监应届、往届师生。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知道其中厉害的赶紧拱手,借口家中有急事开溜,看懂气氛的见形势不对,也赶紧跑路。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酒楼三楼,顿时被清场。
孤芳自赏的年轻人,冷眼看这位嘴不把门的蠢材,“你行,你厉害,告辞。”
京城,走卒贩夫、茶楼、酒楼、花楼,权贵之家,都在讨论着关于人贩子的案件,惊悚骇人违逆人性的案情,在流言中,越变越离奇。
京城府尹得知这境况,心知,这个案件要是不认真处理,恐怕不止乌纱帽不保,还可能人头落地,他当即拿着案卷卷宗和文书,递奏折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接见他之后,翻阅了该案件的卷宗,他将目光停留在宣判的内容上,“整个案卷逻辑通顺,行文客观,宣判也严格遵守了晋律,戴爱卿有何异议?”
京城府尹深深地磕头,他可不想像上一任府尹那样,死无全尸,他能爬到这个位置,靠的不是能力,而是一腔对皇帝的忠心,和察言观色的能力。
云县是京城直辖州县,所有云县的案件都应该率先过京城府尹这一道,但是,自从这个黄状元上任后,他真正能碰到云县卷宗的,只有寥寥几件的小案,大案都被分给大理寺了,虽然这也不算有问题,但是,能让皇帝实时关注,能是这些案件吗?
皇帝登基至今,发生的大案大事件那么多,各个都比这些案件重要多了,但是,能让皇帝真的投以关注的,十不存一。
所以,真正让皇帝在意的人,不是这些花里胡哨的案件,而是负责审理这些案件的黄县令。
京城府尹猜到这个关键点后,就知道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他每次上奏,都会将云县发生的案件写入奏折内,并提几句对黄县令的欣赏之词,他懂得见好就收,点到为止的道理,所以,还会加一些其他地方或京城的案件,混入其中,让整个奏折内容,更加丰满,也混淆了他真正的目的,将自己树立成一个屎里淘金的伯牙。
原本这次的案件,他也是准备这样处理的。
但是,流言蜚语传得太快了。
他明白这个案件的重要性,他必须赶在流言传入宫中之前,先向皇帝交代清楚案件内容。
成也流言,败也流言。
他要么踩着流言,借着黄县令的光,一飞冲天,要么名声扫地,被革职查办。
他进宫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现在面对皇帝的提问,他当即抑扬顿挫地开始他的表演。
“回禀陛下,黄县令高才,将【人贩子-华飞组织】一案,处理得相当漂亮,微臣佩服!微臣自以为兢兢业业,但,经过此案,微臣才明白,微臣有罪啊!这【人贩子-华飞组织】成立已久,就在微臣眼皮子底下流窜,微臣竟毫无察觉,特别是那花坊和杏花楼,风靡京城,却不知这内里是用多少冤魂和鲜血堆积而成的繁华假象……微臣才疏学浅,竟没能一眼发现州府书信内容有异,看第一遍时,只觉得他们行文逻辑严密,行事果决高效,但,当微臣看到黄县令的分析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微臣原本还觉得黄县令之言,实在荒谬,特地问了几个常年在那几个州府办事的走卒和商贩,才知黄县令之言,堪比黄金圣典,微臣惭愧不已,但,更令微臣心寒愤怒的是,这些州府为【人贩子-华飞组织】遮掩罪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们身为州府,本该为当地百姓遮风挡雨,他们却被罪恶腐蚀了良心,成了人贩子的保护伞!微臣恳请陛下,彻查这些州府,还朝政清明,重立朝廷威望。”
他说完,再次重重的磕头。
他在赌,赌一个光明的前程,就算在陛下心中,黄县令没有比那群州府重要,但国之威望,必定比这些腐朽的蛀虫来得重要。
他的内心在沸腾,他的血液在沸腾,他的灵魂在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