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齐心协力,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将所有的尸体解剖完。
解剖不难,难的是对尸体的检查,和后续的处理。
解剖验尸,并不像是像杀猪一样,称斤屠宰分尸。
中蛊的尸体,比普通的尸体,更难处理,因为,有些尸体内的蛊虫,在未完成向肉壳转变,就因为宿体的死亡,而加速聚合,它们为了生存,藏在心室内,啃噬尸体最后有温度有营养的血肉。
像这种情况的尸体,都是中蛊时间不长,在半年到一年之间的。
中蛊时间越短的尸体,胸腔被打开后,他们看到的心肺外表越是完整。
但,这都只是迷惑人肉眼。
一旦切开心肺,就会见到内里,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蛊虫,黑色细小,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瞬间头皮发麻。
这是人体的自我条件反射,即使是谢主簿这样常年见血的,也会感到触目惊心的惊悚。
谢主簿在看到第一具这样的尸体时,他下意识想到,那些折戟在南蛮祭祀广场的将士们,他忍不住反复地去想,如果当初没有用烈火烧毁他们的尸体,那么,他们的尸体被解剖开,是否也会如此。
每想一次,他的痛苦就增加一分,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将他们带到那里,没有给他们带来荣耀,只给他们留下了死亡。
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悲痛。
有二十多具侍卫的尸体,都是这样的情况,解剖后,露出完整的心肺,一刀切下去,心肺已经被蛊虫蛀空。
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心肺有损伤,损伤程度的强弱,与这蛊虫向肉壳演变的完整性相关联,损伤越大的,变成肉壳的成熟度越高,反之则反。
而假道姑们的尸体就不一样了,除了中年道姑被下了慢性毒药,其他的假道姑,都没有被下毒也没有中蛊。
假道姑们的死亡致命伤,全都是弯刀砍伤,大部分是一击致命。
黄定洲将所有的验尸记录翻阅了一遍,将重要的部分提炼出来,比如心肺损失程度、中蛊时间、蛊虫成熟度、蛊虫最终栖息部位等。
然后将他们入职时间,和年龄,姓名等列出来,在每个死者下面,填入对应的肺损失程度、中蛊时间、蛊虫成熟度,蛊虫最终栖息部位,做成了图表。
将这些重要数据整合出来后,根据图表进行分析。
他做这些数据分析的时候,没有回避其他人,在县衙的文书处理室处理的这部分工作。
谢主簿、乔县丞、崔录事等人,都在一旁围观。
谢主簿已经被教过了这种处理办法,虽然如此,也难以抵挡为这演算过程而着迷。
乔县丞和崔录事等人,也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面,忍不住屏住呼吸,跟着沉浸入演算过程。
随着演算的加深,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动脑筋,跟着计算起来,或是回顾某个数据对应死者解剖时的场景。
有时候,奉为圭臬,需要的只是一瞬间灵魂交流。
当黄定洲写完分析的最后一句话时,围观的众人忍不住跟着吐了一口气,他们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想到,原来如此!
醍醐灌顶!
黄定洲复盘完整个演算推理过程,将写满这些数据的硬纸,从架子上取下来,扔下一句,“本官要要事处理,暂时告假,告辞。”
众人震惊:“诶!!”
黄定洲转身大步离去,先回了黄宅,将这些数据,重新用宣纸誊抄了一遍,准备回京城。
他这个决定太过突然,打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
黄定洲出了书房,直奔马厩,翻身上马,向京城的方向疾驰。
黑麦和波本紧随其后。
县衙文书处理室内,谢主簿见黄县令离开,准备跟上去,却被其他人绊住手脚,他们扯着谢主簿,让他帮忙复原出刚才黄县令演算的过程,他们还没有了原数据,脑子不够用,抓心挠肺的。
谢主簿正准备糊弄这群人时,南蛮少女端着汤药进门,他看到对方那一刻,停下了准备离开的步伐,顺着大家的意,提笔挥墨。
“事先说明,本官虽然得到黄县令的亲手指点,但是呢,本官年纪大了,脑子没有你们年轻人好使,要完完全全地复原出来,不出错,那是不可能的,本官不对任何数据负责!”
众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还能怎么办?
只能原谅他了。
南蛮少女将汤药放到桌案上,看了一圈众人,没发现黄定洲的身影,面无表情地提问,“诸位,请问有见到郎君去哪里了吗?”
谢主簿听到她的问话,挑眉微笑,扔下毛笔,“本官不清楚,大概是去花街找小娘子了吧,唉,黄县令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
乔县丞听听不下去了,“慢着,谢主簿,你就是不满黄县令也不用胡说八道吧!黄县令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人!”
崔录事见状,打断了乔县丞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朗声道,“下官知道,黄县令这一个多月都泡在验尸处与尸体为伍,现在去寺庙沐浴更衣礼佛,去去晦气了。”
他目光清正,振振有词,令人不禁信服。
乔县丞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原本很不爽,转头去看崔录事,看到他的表情后,又下意识去关注谢主簿的神态,然后内心瞬间懂了,他摸了摸鼻子,等崔录事说完之后,补了一句,“崔录事说得对,阿楚姑娘不妨在县衙稍等片刻。”
其他人,则是眼观眼鼻观鼻,在没摸清事情真相之前,直接当自己是木头人。
南蛮少女阿楚,原本对他们将信将疑,但一群人都没有人有反驳意见,便信了大半,坐到一旁,等待。
谢主簿看向众人,“大家还不快散了,做事!看看,公务都堆积如山了!”
“是。”
众人的回答声,拖拖拉拉,显然不太情愿。
与此同时,黄定洲已经出了城门,进入前往京城的官道。
他没有穿官服,而是身着普通的圆领袍衫,看起来不打眼,像是普通人家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