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正抱着一堆文书过来的韩典史,“啧,苟课税,你还记得你昨夜说了什么吗?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狡诈之辈,韩某自愧不如。”
苟课税原本觉得委屈,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当着黄县令面,把这群人的底掀干净了。
顿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他挺起胸膛,十分自豪,“你们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在下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呢,整日想着走捷径是行不通的,不如像在下这样,正直勤勉,机会总是会给有准备的人。”
来晚一步,只听到苟课税自捧自吹演说的崔录事:“……”
黄县令见他们几人马上就能打起来了,便悄悄撤离这个奇怪的修罗场。
恰好,苟课税稳稳拉住了仇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苟课税身上了。
等他们唇枪舌战之后,才发现,他们想要找的正主,已经跑路了!
他们,“……”
这时,婉芙端着饭食朝这个方向走来,她见他们人这么齐整的汇聚在这里,便停下步伐,笑容满面的打招呼,“你们用午膳了吗?民女以为各位今日不来用膳,又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民女都准备回房用膳了。”
致命一击!
他们别说是用午膳了,吵得嘴都干了,连茶水都没喝呢!
婉芙:“……”
她看了看自己漆盘上的膳食,再看看一群没用膳的大老爷们,心塞了,她不想再回食堂为他们开火了。
谢主簿:“无妨,本官可以回府用膳。”
他这话一出,收到了集体怒目而视。
恭喜他!
拉稳了第二波仇恨值!
无奈之下,谢主簿只能将这群大冤种,都带回谢府用午膳了。
黄定洲偷溜后,回到黄宅,收到了一份来自两千里外的加急信件。
这是冯柯星从他被流放所在地的隔壁县城,寄过来的加急信,黄定洲等这封信,等很久了。
他收到信,就证明计划在稳步进行,要是没收到信,那就说明,那个地方的情况,比他设想的还要糟糕。
原本,按照约定的时间,这封信,应该在七天前,他就应该收到。
可是,他没有。
这路远马遥,晚一些时日也能理解,但是,超过五天,显然就不正常了。
所以,他回京城,在入宫之前,让黑麦去找那群转而投靠他的暗卫,让那群暗卫一分为二。
一部分继续留守京城待命。
另一部分人马,乔装假扮,分成三队人马,一队前去寻找冯柯星的下落,一队前往据点和线人汇合,另一队混入百姓中,隐匿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负责带队前往寻找冯柯星下落的人,叫郝有才,是被策反的第二波暗卫。
由于当初被派来暗杀黄定洲,却因黄定洲同意帮他们解除蛊毒控制,就彻底被策反了,还主动提出要帮忙策反其他暗卫。
可惜,太子只是被拘禁,其他被策反的暗卫,还不能剥离,以免被太子起疑。
这是他和冯柯星约定的备用计划。
黄定洲打开信封,仔细地阅读起来。
冯柯星在信中,将他到达流放地后,所发生的一切,都简要概括了一遍,重点写了他调查的【走私案】的具体情况。
包括冯柯星和新派过去的暗卫在内,他已经派去四波人,前往调查【走私案】了。
没想到的是,这【走私案】的摊子,铺得非常大,牵扯了各行各业,还将触手伸到了其他国家。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走私案】了。
而太子和他背后的谋士,也绝对没有能力,铺开如此大型的摊子。
这说明,有人,在背后,利用他们,而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面过。
太子明面上那些窝点,被官方剿除后,这股势力,不仅吃掉了太子的【货】,还正式从明面上,转入暗地里。
他尽心尽力的破案,却反倒被此人利用得一干二净。
他破案之事是不可控的,毕竟,在他没科举成功之前,谁也不知道他能到云县任职。
所以,这是,此人临时做出的反击和应对,他不得不说,这个人太过聪明和冷静了。
南斐郡,临江县官道,旧茶楼,地窖内。
冯柯星被捆绑束缚,扔在地窖角落里。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面容。
他后悔得要死!
按照计划,他应该发信回去之后就回据点。
但是,他前去发完信件的路上,再次遇到【走私窝点的人】出现了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他感觉不对劲,就跟了上去,连续跟了几天,都没有得到有用线索,正准备战略性撤退,却没想到,此人竟然在码头,会见了一个富商,这个富商在民间的声誉非常好,乐善好施,产业也都不沾任何灰色产业,没想到,这个富商竟然也是【走私团伙】的一员。
虽然这个发现,让他心有戚戚,但也不算太吃惊。
现在,不管这群人都掺杂了什么人五人六的势力,他都能正常看待了。
毕竟,刺激多了,就震惊不起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先将信件寄了出去,顺便加了一张纸条,将他目前遇到的情况写进去。
虽然事出突然才展开追踪,但是,按照策略,他应该在探查到【走私窝点】之后,留下信息,就回据点和其他人汇合。
只是有种情报得来太容易的错觉,和他对自身力量过度高估,让他做下了愚蠢的决定!
当时,他脑子里有个声音,让他再探查清楚,以免有诈,就是这个强迫症,让他踏入了敌人的陷阱!
这下好了!
他还没回去据点和线人汇合,线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现在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哦,收了他信件的人会知道!
希望他能存活到,有人来救他吧!
他平心静气地躺在阴冷的地窖内,试图偷听地面上的动静,可惜,这地面上的人,就像死绝了一样,连脚步声都没有。
云县,黄宅。
黄定洲将太子的势力分布图和他背后谋士的势力分布图,重新拉出来阅览,试图找出异常点。
他发现了一件事,如果说皇帝的安排和突袭,打了太子一个猝不及防,那么,这位谋士最后为太子出的计谋,未免太过拉胯了。
虽说,这个谋士的计谋,环环相扣,但,未免太过不堪一击。
假设,他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水平,那他怎么可能让太子为之言听计从,将太子的势力演变到如此地步?
一定是有哪里,被他忽略了。
黄定洲翻出安庆侯的情报册子,重新审视安庆侯的子嗣和人脉分布。
他更想知道,现在负责【走私】脉络的掌权者,是谁?
这个人的图谋,绝对不止黄金白银。
黄定洲没能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太久,他下午还要回县衙应卯,他只有午休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将信内所提到的地点,和涉及的商铺,先作为重点,提炼出来。
想要查清幕后之人的消息,他还需要,从安庆侯查起。
现在,在他这里,还挂单,未结案的案子,最大的要案,只有两个。
一、走私案(牵涉太子、五皇子、安庆侯)。
二、蛊毒案(主谋已锁定,是二皇子)。
黄定洲坐于书案前,根据目前现有的情报,开始梳理【走私案】的主干脉络。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推理一道上,也是能运用得上的。
涉案的人员、线索、情报有很多,只有抓住了重点,才能真正的破解整个案件,否则要是只抓着边缘不放,只会徒增烦扰。
这个走私案,就像是俄罗斯套娃,掀开第一层,发现第二层也还是隔着面纱,他现在才追查到第三层,想要直捣黄龙,抓住真正的罪魁祸首,很难,不亚于,上青天。
黄定洲将这先得到的情报做成逻辑关系图,与太子、安庆侯、五皇子的情报相互对比后,发现了一个核心点。
太子这层保护罩被去除以后,这走私案明面上挂靠的许多都是清白商户,安庆侯和五皇子牵涉其中的比重不多了,但是相对而言,安庆侯的势力融入其中的比五皇子的要高得多。
要是,按照之前查到太子那部分的行事逻辑,那这个安庆侯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正如太子一样,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势力。
但是,可能吗?
五皇子,连暗卫被太子所蚕食都搞不清楚,竟然有能力,扒着太子和安庆侯吸血,当保护伞?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五皇子的伪装?
思及此,黄定洲想到了那位姓李的郎中。
这位李郎中是五皇子明面上的拥护者之一。
如果幕后之人是五皇子,那么,五皇子让李郎中给他带的话,是单纯的想吸纳他这个人才,还是别有深意?
如果幕后之人不是五皇子……
黄定洲将目光放在了安庆侯这三个字上面,他眸色深邃,陷入了沉思。
从波本所站的位置看过去,只看到,黄定洲似乎是在发呆。
他默默地掏出随身携带的便条,写上【郎君中午午休未睡在发呆。】
黄定洲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将这些资料都收到柜子的暗格内,然后,一口饮尽杯中冷茶,起身,准备前往县衙应卯。
京城,御书房。
皇帝收到了来自云县的密折。
他展开一看,他怀疑波本叛变了。
这密折内容,每日日常,写得太过简洁和雷同,除了日期不同,其他内容都是清一色,有如复制黏贴。
【今日郎君上午应卯,处理公务若干,中午午休未睡在发呆,下午去凌庄巡查水车进度,晚上看书到亥时】。
皇帝看到七条都是重复的内容,心下十分不爽,上一次收到的密折,内容也和这份,相差无几。
他将密折扔到桌面上,面无表情,要不是波本是他的心腹之一,他都怀疑波本叛变,和谢玉砚一样变节了。
既然不是波本叛变,那就是被他监视之人故意为之了。
皇帝想到黄定洲离宫前的神态,他忍不住要为之拍手叫好,称一句厉害了。
在他看来,黄定洲此子,天生反骨。
一身骨头,硬得很。
皇帝回想到,黄定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硬是参与科举,一举成名,期间没有让照顾他起居的仆婢,有任何起疑,就连他都被骗过了,以为黄定洲真被养成了一心向往闲云野鹤生活,学业水平平平无奇的少年郎。
思及此,他原本的怒意,顿时消散了。
皇帝不禁轻笑出声,他在黄定洲年幼时,尚且被其哄骗得团团转,现在孩子大了,翅膀更硬了,他还能耐对方如何?
皇帝长叹一口气,将密折放回木盒中,与以往的密折放在一起。
然后,从一个暗格之中,拿出一个书信,放到桌案上,让内监总管王锦,安排人,将书信给黄定洲送去。
既然黄定洲想要二皇子府的情报,那他就给他情报,他倒是要看看,黄定洲能做到什么地步。
做完这些之后,皇帝又开始批阅奏折,犹如苦行僧,每日沉浸在处理奏折与公务中。
二皇子府,正院。
二皇子妃自从怀孕后,就没有出过正院,后宅的内务,也被移交给二皇子安排的李内监掌管。
她每日就是吃好喝好,听婢子念书,或舞娘跳舞,生活瞬间过得滋润起来了。
前段时间,每日一下值就往正院跑的二皇子,似乎忙碌起来了,在书房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不得不说,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抚摸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目光涣散地望着院内的花圃,发呆,也不知道,生下这孩子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只希望这一胎,是儿子而不是女儿,她不敢去赌,二皇子能善待自己血脉的女性。
所以,只有诞下儿子,才是最安全的。
二皇子妃的左右贴身婢子,见起风了,便上前劝谏二皇子妃回室内休憩。
二皇子妃左右张望,没看到她的心腹单婆,垂下眼眸,安静地微笑,赞同了她们的提议,被她们扶着进了室内。
她才坐下没多久,多日不见的二皇子,便进来了。
二皇子一进来就蹲跪在她身侧,抬手轻抚她的孕肚,露出慈父的笑容,“孩子有没有闹你?”
二皇子妃露出明媚的笑颜,眸光带着温柔之色,“多谢殿下关心,小殿下很是乖巧,半点也不闹腾,日后长大了,必定和殿下一样,是个谦谦君子。”
二皇子听到君子二字就想反胃,他觉得当一个君子,实在太恶心了,但,这世人就是偏爱君子。
他面上的笑意消散了许多,“是吗?那你好好养胎,本王还有公务要忙。”
二皇子妃听他说要离开,离开就深情款款地送他出门,内心松了一口气。
二皇子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正院,直接回书房,写每日的奏折,他不止在奏折内罗列了今日处理的公务,并总结处理这些公务的要点,还在最后提及了自己对次子的期盼等等。
既然皇帝想看,那他就让对方看得更清楚明了。
他都不需要暗卫汇报,就先将他自己每日的日常,完整地汇报给皇帝了。
自从他接触朝政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他很清楚,皇帝对他罗列公务日常和生活日常,并提及感悟之类的,非常满意。
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的成功,都是一点一滴积累的。
他让皇帝看到了他关心百姓,心系朝政的优点。
他就是这样,将自己摊开给皇帝看。
让皇帝看清楚,他拥有忠臣良相的典范。
让皇帝看明白,他无意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太清楚了,像皇帝这样掌控欲旺盛的人,喜欢什么样的朝臣和儿子。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皇帝绝对的坦诚、忠心。
所以,二皇子一直都完成得很完美。
完美到,找不到分毫的破绽。
二皇子写完奏折后,伸手抚摸桌子底下,发出轻微震动的瓷罐,内心的杀意和不爽,得到了极点。
那瓷罐内装的是从莺娘身上收回的蛊虫,这些再不找到宿主,就都要‘饿死’了!瓷罐内的白蚁和蜜血,让它们安分一个月,已经是极限。
现在,才过半个多月,再不寻找新的宿体,就来不及了。
种蛊是需要花费时间的。
而不是一股脑全部都塞进宿主体内,否则,宿主轻则爆体而亡,重则蛊虫也会因为种植失败而死亡。
二皇子不会接受让【蛊虫死亡】这个结局!
他花费了多年,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才培养到这些蛊虫,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它们的生命。
二皇子府的雪院内,出自李府的雪娘,正在仆婢的教导下,练习微笑,和走路的姿势。
雪娘自从入府后,就开始上各种教导课程,从皇家规矩,到日常生活,再到言行举止,每日的课程都排得满满当当,二皇子妃承诺她的,让她见二皇子之事,至今未兑现。
要不是来教导她的仆婢,都是二皇子安排的,她早就不干,跑去找二皇子妃理论了。
这些仆婢的口风很紧,不论她怎么问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的事情,都被囫囵吞枣的搪塞过去。
一开始,她问的时候,她们还会找理由,现在只会告诉她,不得打听主子的行踪和事情,否则将被视为藐视皇族。
雪娘:“……”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听从她父亲的安排,去五皇子府。
只是她一想到五皇子不喜欢府内妻妾,反而喜欢逛青楼,光想到这点,她又有动力练习微笑了。
比起入五皇子府后,被当成花瓶,干枯到死,还不如在二皇子府学学规矩,争取早日得到二皇子的宠幸。
二皇子府的规矩如此森严,岂不正好说明二皇子是可靠之人,她试图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安分下来。
当她练习完微笑,准备开始练习走路的姿势时,负责掌管她内院的女婢,推门而入,手上拿着食盒。
“雪娘子,今日练习辛苦了,现在正是午后炎热的时候,适宜用些白花藕冰碗解暑,雪娘子不妨给殿下送去,争取得到殿下青睐。”
雪娘听到自己有机会见到殿下,惊喜到都忘了平时练习的微笑和走路姿势,显露了本性,直接朝女婢扑过去,想抱住她开心地旋转跳跃。
但,当她触及女婢那不赞同的目光时,瞬间收敛了本性,缓缓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走出优雅的步伐,“你说得对,小女也是这么想的。”
女婢冷漠地盯着她半晌,才将食盒递给雪娘。
“婢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雪娘子好自为之。”
雪娘正是激动到无法思考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去注意女婢的神态,当即就感谢了女婢一番,头也不回地跟着领路的仆从,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她进入书房,看到笑容温润如玉的二皇子,感觉自己的心跳有如小鹿乱撞,好一个品貌非凡,温文尔雅的二皇子,这才应该是她的良人。
雪娘这一刻对二皇子的倾心和占有欲达到了顶峰,她已经在想着,怎么将二皇子妃踩在脚底下,让二皇子盛宠的那个人,变成她。
让自己成为二皇子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思及此,雪娘露出了练习已久,最完美的笑容,姿态优雅,步步生莲地朝二皇子走去,用她此生最为温柔的语气,向二皇子行礼问安。
二皇子在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愣了一下,直到雪娘跪下行礼时,他才恢复了表情。
“不必多礼,这段时间,在府内住得还习惯吗?”
雪娘俏生生地站起来,带着少女的娇俏又透着一股成熟的温柔和优雅,回应着二皇子的问话。
还不忘记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白花藕冰碗放到桌案上,邀请二皇子品尝。
二皇子看了那白花藕冰碗一眼,莞尔,“本王还有公务未处理,这冰碗赏你了,你替本王试试吧,要是好吃再告诉本王。”
雪娘听到这话,有点愣住了,她看了看这晶莹剔透的白花藕冰碗,感觉口齿生津。
虽然她很想吃,但这东西可不是她能享受的。
她正准备回绝,却见二皇子已经埋头处理公务了。
她不好意思打扰,只好安静地坐下,边吃冰碗,边偷看二皇子。
大概是这酷暑太过炎热,她吃了一半的冰碗,就觉得昏昏欲睡,眼皮睁不开。
她可不想在这里出丑,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但是,效果不大。
却见二皇子面带笑容朝她走来,嘴巴一张一合跟她说话。
但她却听不清了,更回应不了,只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带着审视。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