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绮和沈连成同时伸出手,一把捂住小娇的嘴巴。
随后往周边看了两眼,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放开了手。
“小娇,这样的话不能说出口。”沈连成面色严肃。
小娇被吓得颤了一下,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连忙点头。
沈连绮小声跟她解释,“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江陵城的地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水淹江陵城这种话若传了出去,我们会被当作乱党抓起来的。”
虽说江陵城地处盆地,地下拥有巨大的喀斯特地貌溶洞和水系,能够将过量的雨水尽数排进地下河中,但也承受不住整个江陵原泄洪时的水量冲击。
一旦闸口打开,江陵城势必会被淹,或许随着时间的过去,洪水能一点点涌进地下,但那也需要很长时间。
江陵城作为整个江陵的主城,要淹江陵城保江陵原,谈何容易,非一般治理洪涝的官员敢下这样的命令,除非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拥有绝对权力的大人物,才敢力排他议,做下这样稍微不慎,就会背负万古骂名的决策。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江陵城的城门口。
但发现城门口骚乱不断,难民们被士兵拦在城门外,不得进入。
小虎半大小子,身体又强健,轻易便挤到了城门口。
不一会儿,他打探消息回来,“门口的士兵说,江陵城已经被难民占满,再挤不下更多的人了,城主下令封城,不再接纳难民,但会每日在城门口施粥一次。”
说完,他看着大哥眼睛一亮,又道:“但方才我看到,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说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士兵核查后,放他进城了。”
“大哥,你也是举子啊。”
沈连成思索片刻后,问,“那书生身边可带着书童。”
小虎愣了一下,挠着脑袋努力回想,摇头又点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沈连成抿着唇,眼色不明。
本阴沉的天越发暗了,城门外,难民们挤做一团,有身形彪壮的流民聚拢蹲在远处,视线不怀好意地四处扫看。
一面容粗犷的大汉扫到沈家兄妹时,眼睛亮了起来。
尽管略有遮挡,但在这灰暗的天色下,躲在人群中的少女也莫名鹤立,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
雨水顺着少女宽大的帽沿滴落,灰布覆面,偶尔能窥探到帽沿下露出的一双清丽眸子,浓长的睫毛挂着水珠轻颤,让挤在近处的人忍不住频频将视线投去。
视线往往有聚集的作用,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挤在难民堆里格格不入的几人,苍白清瘦的书生,帽兜灰布覆面的少女,还有一个黝黑的小子和小姑娘,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尤其是其他三人,若有若无的呈保护状,将戴着帽兜包裹严实的少女围在中间,更是将众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去。
小虎见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看来,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但他再壮实,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不远处的大汉举起自己粗壮的手臂,哈哈大笑着握了个拳,挑衅十足。
小虎浓眉皱起,握着拳头就想要给人好看。
“走!”沈连成扯住他,低声说,“别冲动。”
“我们进城。”
“哼!”小虎冷哼一声,将外袍脱掉往腰间一系,露出肌肉结实的上半身。
他大步往前,扒开聚集过来的人群,恶声道:“不想吃拳头就给我让开!”
半大的小子,尽管身高看上去不具威胁,但常年在武馆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还是让流民们有了几分忌惮,下意识让开了些位置。
他们一路挤到城门口。
兵见赤着上身,一脸凶恶的小子靠来,以为是流民要闹事,立刻便举起长枪,劈了出去,“干什么的!当军爷耍的是花枪吗!”
沈连成连忙从后钻出来,将小虎挡了回去,“误会,都是误会。”
“军爷,我乃进京赶考的举子,这是我弟弟,看我挤不过来,才一时冲动了些。”
“举子啊——”士兵声音长长拖开,上下打量几眼沈连成,然后才让出了道,语气冷淡,“去门房那边核实。”
末了,又冷声道:“不过,本军爷可要提醒你一句,若敢作假,城里难民是塞不下了,但地牢,可还空得很!”
“自然,自然。”沈连成拱手,没有多言,拉着弟妹就要往门房去。
但长枪又一次拦了下来,士兵冷笑,“你是举子,他们也是举子?”
沈连成正要开口,一道洪亮的声音忽然穿破雨幕,“巡南赈灾大臣,安南王世子殿下到——”
士兵长枪一抖,差点没松手掉下,连忙立正,哗啦一片,城门口的难民跪倒一片。
“恭迎巡南赈灾、安南王世子殿下——”
沈家兄妹也连忙随着人群,在泥地里匍匐跪下。
马蹄声啼嗒,一匹匹高大的战马破开雨幕,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战马上的人披着蓑衣,犹如天神降临。
安南王世子……
沈连绮看着泥地,口中无声嚼着这几个字。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和远在皇宫的继承人碰上,还是安南王世子,此人可是四个继承人中,城府最深、心思和手段都最多的继承人。
同时也是皇帝最看重的继承人,若非最后假公主一胞四胎,这天下,应该就是此人的囊中之物了。
马蹄溅开泥水,从沈连绮面前踏过。
她正想着,黑色的马蹄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沈连绮心跳一停,不妙的预感瞬间浮上心头。
落在泥水中的手掌,也被大哥紧紧地扣住,昭示着他的紧张。
与此同时,冷漠无情的声音忽然在空气中响起。
“抬起头来。”
莫名地,沈连绮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一点点抬起头,雨水从天而降,没了帽兜的遮挡,滴答落在她的眉眼间,令她长睫在水珠中快速颤抖。
视线被雨幕模糊,昏暗阴沉的天空下,坐在高头大马的男人头戴蓑笠,披着蓑衣,雨水顺着帽沿滚落,近得滴在了沈连绮的面罩上。
明暗交替间,沈连绮隐约能够看到,隐藏在蓑笠下,男人的脸庞轮廓锋利,唇薄如刀削。
那冷漠的唇瓣轻启。
“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