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辞果然知道。
东方家,不愧是百年世家,其底蕴深不可测,哪怕是没落如此,也能坐看天下时局变幻。
百里绮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重用东方家。
“我知道了。”她在少年面前举起手中玉牌,向他承诺,“若日后我能得权,定然不负东方家。”
东方辞跪在下首,仰看垂眸望来的少女,他苍白病弱的身姿映在对方明亮的眼眸中,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东方家,唯公主马首是瞻。”他开始期待,自己的身体,在蛊下渐好。
送走东方辞,百里绮没有再坐在沈连成的床边,怕他醒来两人尴尬。
虽然说,他可能以为这是一个梦,但还是叫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且东方辞说毒素有所减少,却不是清除,那就代表,这样禁忌的事情还要继续下去。
可大哥已经醒了一次,想必很快就会醒来。
沉睡时她能鸵鸟的给自己找借口,可一旦醒来,便不好瞒了。
百里绮心乱如麻。
她被禁足东宫,京北原的大部队还在路上,大哥在沉睡,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有些憋得慌。
脑子一片乱时,她便又重操旧业,继续京北原的流水线射箭传统,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利箭“砰砰”射进靶心,靶子摇晃,靶下落满被撞下来的箭矢。
她的准头越来越好,劲也使得越来越巧,一场酣畅淋漓的流水线射箭下来,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天空被染成火红色时,她慢慢放下酸软的胳膊,刚动了两下,便敏锐的察觉到廊下投来的视线。
她快速转头。
被红云浸成火红色的阳光洒在缠绕着藤蔓花朵的长廊上,点点金红之光泄下,落在廊下披着白色外袍的青年身上。
青年眉深目邃,冷峻异常,肌肤苍白,使得对方越发地如松柏般立于皑皑白雪之上,遗世独立,与火红色的天,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
“大哥——”百里绮连忙呼唤。
一切烦恼在此刻消散殆尽,她真心地笑起来。
“大哥你醒了。”
沈连成顺着廊下的楼梯走来,随着靠近,那股孤冷的气息消失,又变成了那个和善可亲的好兄长。
“箭法有长进,看来在京北原,没少练箭。”
百里绮笑,“也就箭法有长进了,其他的,一概拿不上台面。”
沈连成已经接近三个月没有看到她了,哪怕苏醒前的梦境中,才亲密地见过她,也有些无法移开视线地望着她,细细描绘她的眉眼,描绘每一处目光可及之处。
当视线落到微肿破皮的唇上时,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手,便要抚上去,“这是怎么弄的?”
百里绮已被他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见他抬手抚来,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
见大哥脸色又苍白了两分,她连忙站定,解释道:“中午吃饭吃得着急了点。”
她抬手摸上去,才发现破了个极小的口,压不到时没有任何感觉,碰到了还有那么一丝疼。
这下,她是越发不敢看沈连成了。
随后,她又想,东方辞看到了吗?
沈连成对她了解至极,知道她话语中多有隐瞒,但想到如今他既然在此,影想必也在,便又沉默了下去。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沈连成率先打破这样的安静,“大哥有些饿了,陪我去用膳可好。”
百里绮自然连连点头。
这几日,膳房一直备着药膳,就等沈连成醒来大补了。
百里绮为免气氛再变得尴尬,十分殷勤地给他盛了碗药膳鸡肉粥。
但才递过去,发现他又在盯着自己看。
百里绮莫名心虚,她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脸,眼神闪烁。
“大哥,大哥你怎么一直在看我啊,我脸上有什么吗?”
沈连成笑了下,苍白病气被这抹笑冲淡了些。
“只是三月没见,有些想你了,长高了些,也瘦了些。”
还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变化,但便是觉得,妹妹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红润的娇媚,叫他不敢看,却又移不开眼。
百里绮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说,“我还是长个儿的年纪呢,女大十八变,没有听说过吗?”
“三个月不见,大哥也变了点呢。”
“有吗?”沈连成愣了一下,“大哥哪里变了?”
“嗯……”百里绮摸着下巴看着他,有些难以组织语言。
“就是有种……有种好像很久没有跟人打交道,遗世独立的莫测!”
沈连成被她这个描述说得忍不住笑起来。
“你说是便是了。”
百里绮撑着下巴看他,“真的哎。”
“大哥,你是不是每天三点一线,吃饭、办公、睡觉,别的活动一概没有啊。”
小虎去了北边,小娇去了西边,她又去了京北原,整个京城,便只剩下大哥一个人。
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估计同僚好友邀约,也一概拒绝,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办案的路上。
大理寺命案冤魂,数不胜数,如此数月下来,越发的孤冷了。
“除了这三件事,还要做些什么?”
沈连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充实且安心,向着他想要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终有一天能站到最高处,不必再像如今一般,靠着妹妹的庇护,才能行走京城。
“哎呀!”百里绮一拍手,觉得大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待解决。
“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好好玩玩。”
“在沈家村时,咱还能夜酌彻聊,捉鱼摸虾……怎么如今过上富贵日子,就什么娱乐也没有了呢!”
沈连成目露思索,好似也想到了曾经在沈家村时的日子。
清贫,却快乐。
如果没有周惟荣,或许他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他有了功名傍身,家里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轻易便能被推倒的泥墙茅屋也能变成四面高墙,再也不会有人轻易便能窥探而入。
而不是像如今一般,哪怕宫墙深深,也什么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