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
百里绮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掌,一巴掌扇在了南宫慎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擅自做下让他们丧命的决定,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离开不是吗!”
甲板变得安静,随行的人和安南军皆将眼垂到了甲板底,跪在地上的周虎更是恨不得把头塞到甲板下。
南宫慎偏着头。
忽然,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被打的脸,冷眸扫过来,自嘲地笑了一下。
“什么更好的方法?”
“向西北去,去找西司烛吗?我才将你从皇宫救出来,你就要舍我去找西司烛了吗!”
百里绮后退一步。
他知道,他分明知道西北方向的动静,知道衡西王派兵来接离京的西司烛,知道他们可以接衡西王的兵离开宁东军的包围,却还是选择了代价最大的方式。
她睁大眼,一口气没吸上来。
长期没有进食的身体和精神刺激让她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地一下摇晃了起来。
“绮儿!”南宫慎看到少女一瞬间惨白的脸,立刻将人接住抱了起来。
“军医!军医!军医在哪里!”他慌乱地朝跪在地上的周虎喊道。
船上风大,他抱着人,几步进到船舱,害怕得整张脸都发白起来。
百里绮没有晕倒,只是短暂的晕歇后就醒了过来。
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大脑短暂的缺氧令她整个人都变得有气无力。
她推了下紧紧抱着他的南宫慎,硬邦邦得像铁板,令她难受。
南宫慎已无方才在甲板上的模样,他垂着眼,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汗。
因这艘船上没有配备军医,所以只能给她倒了碗温热的水来。
“船上没有军医,你再忍忍,下了船我就给你找大夫。”
百里绮垂着眼,小口小口的从他捧着的碗上吸取温暖入喉。
温水顺着喉咙往下,令她冷下去的身体渐渐恢复温度。
她有些疲累的闭上眼,不想再跟他做过多的争吵。
对于自出生便是人上人的南宫慎来说,几千条士兵的性命,也不如他身为四世子之一的威严重要。
哪怕明知衡西王一脉没有足够的兵力支持她,也不愿意冒这个她会转头选择其他势力的风险。
从宫变那刻开始,他便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只能选择南宫家的决定。
南宫慎见少女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他抬起手指,将她被冷汗打湿发丝捋耳后,看着她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那些自她回宫后失而不得的不安、烦躁和愤怒,终于平静了下来。
太后和公仪熙联手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愤怒,反而还让他忍不住愉悦起来。
他唇角微微扬起,眼底不再患得患失。
“等我们回到安南,就成婚。”
百里绮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回应他。
她现在很累,身体累,心也很累。
她不想和他讲话,怕一开口,便会怒气上头的吵起来,怕一开口,就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熊熊的野性,让他提防起来。
她微微偏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假装自己很累。
没多久,船便靠了岸。
百里绮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可不打算,在安南军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南宫慎抱下船。
如今皇爷爷身死,比起说她是晟国唯一的血脉来说,说遗脉更合适。
站在南宫慎身边下船,和被他抱下船,对安南子弟来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一种是合作,一种是附庸。
哪怕她确实需要暂时附庸安南,但也绝不让人觉得,她是一个连船都下不了的、柔弱无倚的,需要靠他们安南才能站起来的皇室遗脉。
因方才那一吵她晕倒后,南宫慎便有些小心翼翼地顺着她来。
在她的坚持下,他没有强行要抱她下船。
身穿黑甲的安南军,点着火把,乌泱泱地在岸边蔓延开。
夜色的笼罩下,百里绮无法看清他们的人数,但也从这些士兵的面容上,看得出来安南军的从容。
哪怕被宁东军赶到了山江的另一边,脸上也没有露出败军才有的狼狈,面色红润,衣甲整洁。
反倒是她随行逃出的十多名士兵,包括她,满身血污,狼狈至极。
安南军早已得到了命令,在公主和世子下船时,便立刻跪下来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参见世子殿下——”
他们的声音气吞山河,在江上回荡。
当世子殿下当真将公主带回安南那刻,所有的安南军,包括安南的子民,便都兴奋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公主殿下的选择,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晟国这么多年没有继承人的困局将被改变,而他们安南,在这场四王的角逐中,获得了胜利。
天下,将会成为他们安南的天下。
百里绮看着这乌泱泱的士兵,抬手道,“平身——”
火光照耀下,她能够察觉到,有士兵在不顾军纪,偷偷抬眼看她。
她没有回望过去。
而是扶着南宫慎的手,上了马车。
她能够感觉到,到了安南之后,他的情绪缓和下来,已然是觉得不会再有变数了。
百里绮在进入马车的那刻,就将一直藏在她袖兜里东方辞配的药丸,塞了两粒进口中。
看到南宫慎面上难掩愉悦的进来,她闭上眼,靠在他的肩膀上。
天下,究竟是安南的天下,还是百里氏的天下。
没有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
河西城离山江边不算太远,约莫半刻钟就到了。
城主早已得到了消息,将城主府扫洒干净,备好了大夫。
他在城门边迎接,却连公主和世子的脸都没瞧见,又连忙跟着往城主府赶,最后,同样是没有见到人,只得到世子殿下冷冷的声音。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是是。”城主自然连忙说好,又仔细叮嘱了派来侍候的侍女和大夫。
大夫隔着帘子,为公主把脉。
随后,整个人大汗淋漓,满脸慌乱,一副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灭口似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