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掠影的逃亡生活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要不是卫光还在百里绮身边,她都快要怀疑那几天是否存在了。
她也确实重用了卫光,时刻提醒自己是怎么从京城,狼狈地逃出来的。
也提醒自己,待日后回到京城,对张钟良、巡城军和城南大营阵亡士兵的家属们进行补偿。
卫光尽是军营里练出的拳脚,如今没有开战,便先留在她身边,暂时做她的侍卫。
待日后开了战,再投入军中,争取军功。
看到他,百里绮也会想到小虎,随后想到小娇,想到大哥。
只是大哥东去后,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她还能收到大哥的信,后来随着距离的变远,信件回来得便越来越慢,后来,更是彻底断了。
她隐约能察觉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发生宫变,被迫逃出了京城。
眼下她要想在茫茫东边找到大哥,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她只希望,大哥得知她南下的消息后,转而来南边与她汇合。
这样的大事,就算大哥哪怕已进入了越国,也定然能够得知。
她心有不安,但也只能坐等。
毕竟如今的她,已经分不出心神了。
她没有见过安南王,不知道此人是何态度,也不知道南宫一族如何,哪怕有南宫慎在,她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以防被他们看出她的心思。
他们又在河西逗留了几日,直到得到安南王脱困,班师南下,没有开战的意思,才也向南。
像来京时一样,他们坐了船南下。
大船行驶在江面上,百里绮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熟悉的风光,莫名觉得有些恍惚。
她上京的日子,仿佛犹在昨天。
她想,时间过得真快。
比起动乱的京城,安南腹地仍然平和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百姓们打渔、采摘。
南边的冬天,来得比北边要晚,两岸仍然绿意盎然。
安南郡在青州往西再过去一个州之处。
但随着南下,百里绮却渐渐发现他们的方向,好似不是向西南向去,换乘的马车径直往南。
这是?
随着时间的过去,百里绮心底的猜想成真。
这是青州的方向。
她上京之前的前五年,都待在沈家村,最远的地方就是长鹿县。
那片土地承载了她的许多记忆,哪怕她的家人们都已经离开了那儿,但仍然近乡情怯。
她以为南宫慎到青州,是有要事要办,心中虽然想要如果路过长鹿县,便回沈家村看一看。
但她没想到的是,马车进入长鹿县后,就一路驶向了沈家村。
当太阳开始西斜,沈家村炊烟袅袅时,马车停在了沈家村村角的土路上。
马车太大,无法进村,他们要步行一段路。
南宫慎率先下了马车,扶她下来,百里绮却站在马车上,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村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恍惚之感。
自马车停下,便吸引了沈家村村民们的注意力,但达官显贵的车架,他们不敢多看,只敢偷偷从篱笆墙看出来。
农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提着农具的村民归家,不小心窥见了身着华服的女子,随后一愣。
“哎,这不是沈家二妹子吗!”
百里绮看过去,不等她开口,南宫慎便冷斥了一声。
“放肆!”
村民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冲撞了贵人,便要跪下道歉。
百里绮让人拦住他。
她握住南宫慎的手,“无事。”
沈家的泥墙茅草屋很近,但却没有百里绮想象中的破败,房顶的茅草和竹编的栅栏都有人做过更换,篱笆下的花草,也都摇曳着生长。
卫光去村里问了人,回来禀报。
“公主、世子殿下,沈家沈连成高中状元,令青州长鹿县蓬荜生辉,是长鹿县的县令命人修缮的,听说近日有公主外府的举子到长鹿县历练,又让人过来修缮了一番。”
百里绮“嗯”了一声,“派人去县里送份礼,就不必过来拜见了。”
沈家的屋子既然没有荒废,今夜也就不用再进县里住了。
她推开门,院子里还是原样,离开仿佛不过是昨天。
南宫慎第一次见到这样破的房子,用栅栏围成的小院里立着两间泥墙茅草房,一间大些,一间小些,十分的简陋。
但因是少女曾经的家,他眼底反倒是多了几丝好奇的兴味。
百里绮没有管他,回到家的第一步,就是先去看水缸里有没有水。
见里面空空如也,便下意识便要去拿木桶打水,卫光眼疾手快的抢过木桶。
“小的去打水。”
百里绮愣了两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沈连绮了,她是百里绮。
她给他指了方向,让下面的人去打水。
小院虽然有人修缮,但也有一层厚厚的积灰,待打扫完毕,天已经黑了。
厨房里锅灶俱全,随行的侍从从村民处买了食材来烧,不一会儿,院子里便飘起了饭菜的香味。
青州的天虽然冷得没有北边快,但也冷起来了。
百里绮裹着毯子,坐在院子里烤火,她整个人都有些茫然,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想。
沈家小小的院子里,每一处都是记忆。
她看向每一个角落时,仿佛都看到了大哥和小虎小娇的身影。
令她心情忍不住低落起来,连晚饭也没有吃几口。
南宫慎绕路带她过来,本意是想要讨她开心,却没想到反而让她伤心。
他想到如今沈连成东去,沈连虎在三角区,沈连娇又去西域走商尚未归。
沈家兄妹几人,可不就是分崩离析各走一方了吗?
在如今这样动荡的局势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太担心了,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百里绮抬眸看他,火光照耀男人英俊面庞,染上了沈家村的烟火气息,显得平易近人起来。
“我没事。”她摇摇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南下这些日子虽然十分安稳,但是舟车劳顿下来,加上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局面,令她一刻也没有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