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梁姨这回是彻底吭不出声了,臊得要命。
好半天以后,才忍不住讷讷地嘟囔,“真是瞅不出来啊,”
“这迟小子天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绷着个脸还没啥表情... ...搁后厨这一会儿都忍不了,憋得直啃人。”
“诶她张姨,你说外面儿说他不行肯定也是扒瞎的吧?”
梁敏过了那臊劲儿,脸上便写满了想要讨论一番的兴致。
张凤霞一瞧这,登时燃起八卦热情,拧开水龙头一边干活儿,一边正好让水声盖着点儿。
她冲梁敏挤咕眼儿,“我跟你说啊... ...大多数啊,大多数,我也不是说绝对的啊。”
“但就依我见得听得... ...这个汉子啊,要是嘴上特能耐的,特能蹦跶的,天天恨不得把‘我贼牛’这仨字儿写脑门子上的,那未必在炕上有多厉害。”
“反倒是越话少的,天天就知道闷头干活儿的,性子也寡淡些的... ...一旦这拉了灯,脱光溜儿了往被窝里一钻!”
“诶妈呀,你就且等着吧!”
“被窝那都得冒火星子,炕沿子都得掉灰!”
“哎呀!”梁敏实在没想到张凤霞这是彻底放飞了,听得差点直接惊呼出声。
她捂着嘴瞪圆了眼,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住,“那... ...那这是为啥啊!”
张凤霞切了一声,“那还能为啥?人话少,深沉,就省劲儿。”
“不使那没用的劲儿,有劲儿全使自家娘们儿身上!”
“懂了不!”
梁敏:“... ...”
“... ....那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我家那口子你不就知道?多能唠啊。一盘儿花生米能跟你黑天白夜的聊。”
“一上了炕,两分钟。”
“还是闭着嘴的情况下。”
张凤霞一愣,看了看手里的生蚝,叹息道:“她梁姨你受苦了。”
“不然一会儿问问姚老板蚝子还有没有多余的了。”
“别让你家老耿吃花生米儿了... ....改成蚝子吧。”
……
九林村的夜晚昏暗又寂静。
村儿里的地原本就不好走,加上建设落后根本就没立灯,只有家家门口自己拴的灯泡儿。
一过了九点,就基本没人出去了。
关上院门儿,往炕上一栽歪,这基本就是要睡了。
王忠汉照例从灶房烧好了热水,兑得差不多了端着进屋给他妹子王小佳烫脚。
前段时间经人介绍在楼房区那边寻了个老中医,给配的药包,说是多拿这药烫烫脚,能让她的疼痛和不适感减轻。
王忠汉便每天睡前都雷打不动地给妹子来烫脚。
王小佳今年十四,跟弟弟王小树是龙凤胎。
俩人长得都更像妈,五官更柔和些,看着就叫人稀罕心疼。
只不过弟弟王小树的性格却跟姐姐哥哥都不一样。
天天顶着副少年老成的神色,书不离手话少得要命。
王小佳坐在炕沿子上,刚想跟她哥说几句客气话儿,就见王忠汉根本没个抬头儿的意思,端着盆拿小马扎坐地上以后硬邦邦地来了句:“搁里,不烫。”
“... ...”王小佳眨巴眨巴眼儿,闭上嘴。
然后就看她哥往马扎上一蹲,从咯吱窝底下抽出本老厚的书。
皱着个眉头,就着房梁子上悬着的昏黄灯泡儿,满脸严肃地翻了几篇。
破小的屋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哗啦声。
又过了几分钟,王小佳实在是忍不住了。
“哥,”
她小鸟儿似地叫他。
王忠汉嗯了一声,仍是板着脸,头也没抬地问:“咋?烫?”
“烫再等会儿。”
“不是... ...”王小佳吞了吞口水,一缩脖子,“你字典拿倒了。”
“... ...”王忠汉耳根子顿时烧红了,带着恼羞成怒地架势骤然抬头——
却见王小佳俩眼蓄着泪水,死死地攥着衣服下摆,不叫眼泪掉下来。
“... ...哭个啥!怪晦气的!”
“大晚上的不许闹!”
王忠汉赶紧把字典撂在炕上,抬手粗笨地给她擦脸。
“哥,对不起,”王小佳终是忍不住了,吸溜着鼻涕磕磕巴巴地道:“都,都是因为我跟弟弟... ...才没法儿叫你上学... ...”
“我,我还非得生这么个破病。”
“我... ...我... ...”
王小佳这口气儿差点没上来,吓得王忠汉赶紧起身坐她边上给她顺后背。
他满脸担忧,嘴上却仍然凶巴巴,“你现在才纯是脑瓜有病,病是你想得的是么?”
“跟你有个啥关系?”
“疼没疼我身上,没疼小树身上,都疼你身上了。”
“佳佳啊,咱不能这么着知道不?”
“... ...”王小佳说不出话,只攥着王忠汉的手不叫他擦了。
埋着头不停地啜泣。
王忠汉心里拧着疼,顿了半刻却笑着胡撸她脑瓜儿,“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你哥我在外面儿混得可惨了?”
“老累了?”
“我跟你说可不是啊。”王忠汉哼了一声,特牛气地说:“海棠姐姐你们不是见过么?”
“我跟你说啊,她搞了个对象儿,贼霸气的一个... ...”
“一个... ...老大哥!”
王忠汉仰着下巴颏说:“我们都叫他铁哥,他刚买了新房就在楼房区那边儿,说过两天温居请我们去吃饭。”
“还特地叫我带上你跟小树呢。”
“... ...真,真的吗?”王小佳一下就亮了眼,哭声也暂缓。
王忠汉很少把在外面的事儿跟他们说。
所以王小佳特别想去接触接触她哥接触过的人,看看他在外面儿每天过得是个啥日子。
她抹了两把泪儿,刚高兴点儿却又担忧,“... ...可我走路慢,你带着我多麻烦。”
“滚边拉去,甭跟老子放屁。揍你了啊!”
“... ...哥。”王小佳眼眶红肿讷讷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麻烦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
端着本诗经的王小树慢悠悠地走进来。
盯着书本淡声道:“光你自己去就成,我不去。”
“哥就照顾你,还能省点儿事儿。”
“诶呦你个兔崽子你... ...你他娘的到底是随了谁啊!”
王忠汉气得起身就要去拽他耳朵。
王小树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稚嫩又温和的脸上带着一种嫌弃,哼道:“粗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