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饭以后,不咋大的茶几被占了个满满登登。
姚海棠忍不住跟迟铁说:“赶明儿弄个大桌子得了,我看窗户那头儿还有地方呢。”
他俩想一起去了。
迟铁点头道:“甭管了。”
随后大家就都甩开腮帮子开始吃吃喝喝。
都是自己人谁都没客气。
除了小树跟小佳,这俩娃身上的斯文是天生带来的,
改不了。
但王小树的那股慢劲儿王忠汉却看不过眼儿。
要搁平时在家他肯定就得数落王小树,大老爷们儿吃饭跟猫似的。
但今天,他总觉得于小钱一直都在瞅他,便只得憋了又憋,最后憋得实在是堵得慌,干脆抄起啤酒咣咣往下灌。
秀才也开了一听要递给迟铁。
姚海棠立时拦下,“不,不用了。”
她眼皮子跳了跳说:“你铁哥... ...不喝酒。”
“啊,对。”王忠汉也点头,“铁哥不喝酒的,姐没骗你。”
秀才闻此倒也没怀疑,又把酒拿回去了。
迟铁跟前儿有个盘子,手边还有张报纸。
他指腹粗糙,掌心宽厚,却在无比耐心沉稳地干着件特细的活儿——挑鱼刺儿。
足足挑了一大盘子的鱼肉,往旁边一推,“其实也能喝点儿。”
他嘶声回应,眼神却直勾地瞅着他家姚老板。
果不其然,姚海棠勾唇吊起眉梢儿,张扬又泼辣地瞥了他一眼,
意思是:真想把我整碎乎是吧。
王忠汉听了这话却瞬间耷拉下肩膀,“诶铁哥你这是啥意思?”
“跟我就不能喝,跟秀才就能喝嘞?”
“没有,这不就逗你呢么。”迟铁扭过头儿,接着给姚海棠夹菜,面不改色心不跳,“喝不了。”
“晚上还得给你姐讲故事哄她睡觉呢。”
“... ...”空气短暂凝结了很久。
源于那些绘声绘色的传言,王忠汉跟秀才实在没法儿不多想。
可人铁哥这张脸又咋看咋冷、咋看咋硬,一点儿不像是在讲荤话。
好像哄睡觉,就是单纯哄睡觉。
王忠汉跟秀才嘴里啃着大排骨,不忍对视,
随后便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几分鄙夷和惭愧。
他们可真是的,当海棠姐跟铁哥是啥人啊得。
那哪有人那么疯那么不正经,天天儿脑子里想的、嘴上说的都是那种事儿啊。
虽说海棠姐总爱贫总爱闹,但没谁比他们更清楚,
在碰见铁哥之前,海棠姐身边儿根本就没过汉子。
她跟谁都是嬉皮笑脸儿,可也跟谁都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哎... ...真是怪他们心太脏了。
好多事儿就怕自己在心里先起了头儿。
本来就喝了酒,王忠汉那个酒量吧... ...也就算是在秀才跟大头跟前儿能嘚瑟嘚瑟了。
跟他俩喝,醉是醉不死。
但他喝完酒嘴就没个把门儿这个习惯高低是改不了。
王忠汉喝得俩眼发红,半天没说话,扭头儿看看王小佳,又看看对过儿的王小树。
然后突然一个猛子站起来,冲着王小树过去了。
到他身后提着他脖领子就道:“起... ...起来,”
“个小犊子,站起来跟我给你海棠姐鞠个躬。”
“嚯。”姚海棠嘴里这口饭欠点儿卡住,得亏是迟铁及时给她端了杯白开水,才终于送下去。
一贯爱和王忠汉呛火的王小树一听这个,啥也没说。
规规矩矩地由着王忠汉给他薅起来。
姚海棠却受不住,起身就去拦,“你做啥?”
“自己喝多了发神经你扯着小树做啥?”
“别让我抽你啊王忠汉,赶紧坐回去。”
“不行... ...不行姐!”王忠汉嘴一瘪,眉心拧成个死结。
哆哆嗦嗦的,说着说着还真就眼角泛泪儿了,他看着姚海棠,激动得直磕巴,“姐,你就叫我说吧,”
“搁平时我也是臊得慌,我不好意思说... ...姐,我知道您心眼儿好,从来都惯着我们,那我们不就都是叫您惯得么?”
“一干起活儿来总爱跑神儿打闹的,这还是铁哥来了以后才给我们扳回来的呢!”
“这不挺好的嘛,”姚海棠笑得眉眼弯弯,“我们俩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合适。”
“没毛病。”
“不,不不。”王忠汉疯狂摇头儿,“你们都好,都好。都是好脸儿都是好人儿,你俩简直太配了,无敌配... ...呜呜呜,天仙配... ...”
王忠汉越说越停不下,最后模模糊糊地叨咕啥谁都听不清了。
于小钱定定地看着王忠汉,抿着嘴不吭声。
她盯他脸上盯的可死了,心里有种特奇怪的滋味儿。
她当然没瞅见过王忠汉哭。
这个憨货天天都只知道咧着个大嘴乐,跟脑子缺根儿弦似的。
可是... ...
可是于小钱突然觉得。
王忠汉也不大。
他跟自己似的将将十八。
其实还是个刚满成年的男娃呢。
“... ...哥。”王小树叹息,却少见的并不觉得他丢人、跌份儿。
迟铁起身去给拿了几张草纸,无声地走到王忠汉身侧,满脸深沉地递上纸,“擦擦。”
“铁... ...铁哥。”王忠汉泪眼朦胧地看向迟铁。
迟铁冷然道:“觉得亏欠你姐了,是么。”
王忠汉一愣,遂点头如捣蒜。
迟铁微微颔首,哑声道:“不碍的,现在就还吧。”
“洗把脸,然后把厨房水槽儿里碗刷了,顺便给灶台擦擦地拖拖。”
王忠汉:“...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