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要走到大棚了,没想曹震却才从里头出来。
姚海棠一愣,叫了曹震一声,招招手。
曹震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然后抬手一边搓着后脖颈子一边快步走来,显得有点急、还有点欲言又止那意思。
姚海棠跟迟铁都没言语,直到曹震走到跟前儿。
姚海棠笑弯眉眼,“嚯,曹所儿这是咋了。”
“满脸心事重重啊。”
曹震闻此更觉得别扭,这话卡嗓子眼儿想问,还又碍于面子问不出来。
迟铁顿时蹙起浓深眉心,“你都啥岁数儿了,咋还越活越回旋了。”
“这磨叽劲儿都快赶上刚入伍那会儿了。”
曹震听得一咬牙,一跺脚,“我不问你,我问你家姚老板。”
迟铁冷然,“问谁你也得张嘴,你不张嘴谁知你要问啥?”
曹震:“... ...”
姚海棠顺着大棚的方向又瞅了两眼,然后直接给曹震来了个痛快,“要问陈文怡的事儿?”
“你既然才从大棚出来,那应该是碰上她了啊,你咋不直接问她?”
曹震面色精彩宛如调色盘,又是一阵吭哧瘪肚,
终于从牙关无比艰涩地往外挤,“我咋问啊,”
“我上去直接问人,你为啥瞅着灰头土脸的,咋... ...咋这么怪呢,你们家那司机咋也没跟着呢,”
说完他烦得直啧啧,又去搓后脖颈,“反正瞅着就是哪哪儿都不对劲,像家里有啥事儿似的。”
“哦~~~~~”姚海棠才不带给他留面儿的,直接拐着声调儿调侃,“没想到曹所长这么恪尽职守呐,真是以切身行动做到关心人民群众啊~”
“诶曹所儿,”姚海棠半捂着嘴压低声音,“我们做卫生那个杨姐家里最近好像也出了点糟心事儿。”
“你来都来了,就一块儿关心呗。反正都是人民群众。”
曹震彻底被噎住,白皙脸颊红到几近滴血,
指着姚海棠就跟迟铁愤愤不平地控诉:“我从前还说你嘴里没好话,不如人姚老板呢。”
“现在看来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儿,区别就在于你那刀子是他娘的直接往人心窝儿里戳,姚老板这刀子表面儿还裹着蜜呢。”
“她是... ...她是笑着剌人啊!”
迟铁沉稳如山,冷然道:“你要心里没有咋能剌着你捅着你了。”
“你自己上赶着问来的,你敢问就别怕她埋汰你。”
“想要通过第三方间接掌握情报,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行了曹所儿,”
姚海棠嬉皮笑脸打断,“咱都是自己人,也不是外人。”
“我这嘴就这样儿,贱嗖嗖的、管不住,没真笑话你。”
言罢,她神色却蒙上几分认真,“不过你要真想问,就最好痛快点儿。”
“你别给我整那上不来下不去的事儿,不然我也不带好好回答你的。”
曹震:“... ...”
“她家出事儿了?”
姚海棠贼笑,“你啥身份啊,这事儿用得着问我?”
曹震面上羞愤基本散尽,蹙眉如实道:“头俩月我去南方那头儿开会去了,这边有啥动静我也没来及问呢。”
“铁哥知道,这正赶年根底下呢,忙得不行,一堆汇报总结要做。”
这话确实不假,迟铁给姚海棠递了个眼神儿。
姚海棠也如实说:“她说她爸好像被人害了,举报他产品不合规不合格的,”
“再加一条作风奢靡。”
“那现在不就是该封的封该查的查么,他们家那几个管家还是司机的也都先回老家去了。”
“诶不过曹所儿,”姚海棠忽然挑眉,真情实感地赞扬,“你这么个位置...之前都没调查下你的追求者啊。”
“也太高风亮节光明正大了。”
曹震一愣,刚欲开口就听迟铁沉声打断,“有章程在呢。”
“执法人员不能因私人原因擅自侵犯人民群众的隐私。”
曹震听得这叫个窝火儿,“隐私,她还侵犯我隐私了呢!”
“她一资本家的黄毛儿小丫头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我单位搁哪儿查出来了,她没侵犯我隐私吗?”
姚海棠啧啧两声,对着曹震指指点点,
扭脸儿锐评道:“铁哥你看,他这快要跳起来的样子是不是也挺像黄毛儿小小子儿。”
迟铁只点头,不说话。
曹震这个堵心啊,堵得他现在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吼大叫。
他不想再跟这对儿一唱一和,能把人气吐血的两口子说话了。
转身就开始掏车钥匙,“走人,走人。”
“我走人行了吧。”
姚海棠跟后头放肆大笑,“没事儿啊曹所儿,这已经有了的案子你作为所长还是可以查查的吧。”
“快回去好好儿~查吧~”
曹震咬牙切齿,再次加快步伐,径直离去。
姚海棠跟迟铁末了儿瞅他一眼的时候,他正气呼呼地掏兜往外拿烟呢。
“哎,”想到快意之时再不能叼根儿烟了,姚老板愁得直叹气。
她挽着迟铁的胳膊指了指地里那一方已然升起灶火,热闹又嘈杂的野炊活动区域,他了然地往那头走。
姚海棠感慨,“现在我突然发现,就算我思想再自由,做母亲也是注定要被束缚的。”
“反正从前肆无忌惮的事儿,现在都成了有所顾忌。”
迟铁耷拉着坚硬眼睫,沉默又专注地听她碎碎念。
他没接话儿,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有但是。
果不其然,姚海棠才刚愁云满面、委屈巴巴儿地连连叹气,却又很快咧嘴笑得明艳。
她仰头看着夕阳西下,冬日落日时分灰得更重的天际,
挑眉道:“但那又怎样呢,我们原本就都是算不清、扯不开的。”
“幸福和爱都是丝丝缕缕粘在一起的,就像王忠汉总说咱俩黏黏糊糊儿的,分不开,恨不能到哪儿都在一起。”
“这就是幸福的代价,甜蜜的束缚。”
姚海棠眨眨眼,扬起白生生的脸儿看向迟铁。
她双颊和挺翘的鼻尖被冬风刮得略微泛起红意,风情万种的眼眸亮得惊人,“迟铁,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明白你为什么说,只有你把你自己捆在我身边的时候,”
“你才会真正感到自由。”
她笑着落下泪,终于勇敢而彻底地正视曾经的自己。
笃定般地说:“从前,我也谈不上是自由,”
“我只是在乐观地跟孤独相处。”
姚海棠踮脚儿,扑烁着眼睫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泪儿,高高地抬手要他抱,“可不喜欢孤独又不丢人,又不是可耻的。”
“我一点都不喜欢孤独,”
迟铁深眸浓到发黑,炙热又深切地张开双臂回应她的示弱。
却又哑嗓低笑,俯首去蹭她微凉的鼻尖,“巧了么这不是。”
“咱俩连不喜欢的东西都能这么一样呢。”
“啊。”姚海棠吸吸鼻子,说:“那我再说点儿我喜欢的,”
“我喜欢性感火辣的人夫往后天天在家给我洗衣服做饭、看孩子。”
“你看咱俩喜欢的一不一样。”
迟铁从来不曾被冬风刮红过的眼尾逐渐烧起,他嘶哑着嗓子又笑了老半天,才道:“这就正好儿相反了。”
“我就盼着能在家洗衣服做饭看娃呢。”
“姚老板不说下辈子想跟我性别调个儿么?别下辈子了,这辈子先把分工调过来试试。”
“提前熟悉熟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