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新年,由于孟丞安的死,府内上下不得贴春联,放鞭炮。
在整个乐清都处在新年的热闹喜庆中时,孟府却寂静的出奇。
只有在初三那天,才有些人气的感觉。
院子里,银月看着满大厅都是彩礼,不免觉得心中不舍,看着一脸淡然的孟知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三小姐,没想到那么快你就要嫁人了,太仓促了点吧。”
“怎么,小银月不舍得我啊?”
见银月的细眉都蹙起,孟知安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语气轻浮。
一旁的云菊假装咳嗽了一下,然后把银月拉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她有什么舍不得三小姐的,不过是觉得突然罢了,上次孟礼要娶亲时,她也这样。”
然后云菊将银月拉到一旁,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声警告道“笨蛋,记住了,她是主子,你是下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有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被识破了心思的银月立马低下头,慌张的拽着衣服,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有,就是单纯的觉得舍不得而已,云菊姐姐,你不要胡说啊。”
她哪里敢把自己内心的小心思表达出来,这是荒唐的,且不说她和孟知安都是女子,是违背伦理的。
就拿她们的身份来说,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孟府三小姐,一个是卑贱的下人,怎么着也不可能在一起。
看到银月委屈的样子,云菊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特地把声音放低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错,瞧把你吓的,走,我们去别处吧,别在这里打扰三小姐了。”
说着,云菊拉起银月的手,就要离开,临走时,也不忘和孟知安说一声。
“那个,三小姐,我们有事,先走了啊。”
“好,你们去忙吧。”孟知安冲她笑了笑表示友好。
看着银月和云菊牵手离开的场景,她不禁心头一暖,低声说了一句。
“苏清颜,很快我们也能像她们一样,很自然的牵起手,开心的向前走着。”
大厅里,新来的管事打理好彩礼后,便安排下人搬运这些东西去仓库,孟知安过去看了一眼。
“秦管事,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
对于这大大小小的箱子,孟知安很好奇,像谢靖蘅那样出手阔绰的人,侄子娶亲,不知会把什么奇珍异宝当做彩礼?
“多是绫罗绸缎,珍珠玛瑙,还有些翡翠玉石之类的。”
秦管事将两只粗糙的手合在面前,微微弯腰笑着回道。
这个秦管事之前是黑野手下的,因为之前孟谦的事,谢靖蘅不信任任何人来孟府当管事。
便一脚把本是杀手的他踹过来了,让他好生照顾孟府的安全。
看着秦管事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孟知安尴尬的笑了笑。
“哦哦,那也没什么稀奇的好玩意儿嘛。”
也就是那些浮夸的东西,财大气粗的人,孟知安还以为会有什么奇特点的东西。
见孟知安对这些东西都提不起兴趣,秦管事收起笑容,认真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
突然看到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想了想后将它拿起,递到孟知安的面前,说道“倒是有个适合三小姐您的好东西。”
“什么东西?”孟知安好奇的看着这个盒子。
秦管事回道“女子用的发簪。”
听到是女子用的首饰,孟知安连忙摆手,拒绝了。
“发簪?那我用不了,我平日都是以发带束发的,这个还是给府里其他的女眷吧。”
这时,谢筠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那个盒子,笑道“现在是用不着,可嫁给我后你就是谢夫人,要挽发梳髻,还是要用到的。”
听到谢筠这话,孟知安的脸都僵了。
“呵呵,那嫁过去再说吧。”
还嫁给他做谢夫人,他这是做梦的吧。
孟知安已经打定主意了,待奶娘的心愿了却后,她就带苏清颜离开乐清,连渡船都准备好了。
“现在先戴着适应适应呗。”
说完,谢筠接过那个盒子,将里面的发簪拿出来。
孟知安看了一眼那根发簪,上面的玉檀花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滴水坠子,簪体是紫光檀所制,上面还有金丝镶成的花纹。
这样精致的东西,谢靖蘅怎么会有。
她拿过那簪子,小心的抚摸了一下,发现这东西不是新的,好奇的问道“这是你们谢家的传家宝?”
“怎么可能,叔叔他儿时穷得都被家人卖了,怎么会有传家宝。”
这谢靖蘅的身世,谢筠是知道一些的,他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卖了,因为脾气倔,常被主家打。
有一次他忍受不了,就偷偷跑了,差点冻死在路边,是从学堂回家的孟正霆看到了他,把他捡回去的。
所以,穷困潦倒的那样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有一个珍贵的发簪。
“那这是哪儿来的?”
不是传家宝,那么谢靖蘅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女子的发簪,难不成他有那种穿女装的癖好?
孟知安突然想到那谢靖蘅和自己的爹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不免皱起眉头。
“不会是你叔叔打算戴着它用来取悦某个人的吧?”
“胡说。”谢筠听她这么说谢靖蘅,不禁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秦管事忍不住了,他指着它回道“二位别瞎猜了,这只是谢主曾在路边捡的一个发簪,觉得挺值钱的,便拿回来了。”
“他运气那么好?那为什么不多捡几个?”孟知安惊了。
那么珍贵的一根发簪,谢靖蘅居然走着走着就捡到了,这老天也太眷顾他了点吧。
谢筠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摸了一下那个玉檀花,温润至极,是上好的玉石所制,绝非凡物。
“他在哪里捡的?”
见他们两个一惊一乍,秦管事无奈了,抱着胳膊道“我也想知道啊,那么我就不用在孟府当一个闲着的管事,而是去捡簪子去卖,发家致富了。”
其他的下人见他们三个一本正经的在讨论去捡发簪,皆不忍住捂嘴笑着,府里沉闷的氛围终于得到了些缓解。
因为孟知安的婚事,奶娘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她躺在后院的躺椅上,眼里满是欣喜。
白歆给她剥着橘子,并笑着给她讲起谢孟两家的婚事。
“以后啊,您就有福了,知安要嫁的人可是我们乐清的县守。我可听外人讲,那位谢大人能文能武,为人正直,尤其对百姓,那可是好的很。”
“那知安,她喜欢那个谢筠吗?”
奶娘吃了一瓣橘子后,偏头问白歆,她并不在乎那个谢筠有多好,只想知道孟知安,这个好女儿是不是真心喜欢谢筠。
白歆听得这话,手僵在空中,看着奶娘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这一举动让奶娘好奇,感觉她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禁皱起眉头表示担心。
“这……”白歆微微低头,把手里的橘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一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的感觉。
奶娘见她这样,心里更加担心,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抓住白歆的手,有些慌张。
“二夫人,您就和我说一下吧,知安她到底怎么了?”
“她……”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门口,觉得不会有人过来后,便靠在奶娘耳边说道“哎,知安那丫头又重蹈覆辙了。”
听到这话,奶娘激动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的表情像要哭了一般。
“什么?她……她又看上哪个女子了?”
“苏清颜。”白歆低声回道。
“怎么又是自己的嫂子,这孩子怎么那么糊涂啊,一个柳素钥不够,又来个苏清颜,她这不是自己作贱自己嘛。”
奶娘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摸着白歆的手,呼吸都有些不稳,声音也在颤抖着。
“她到底怎么了,为何就要和冯伶莲过不去,真是作孽啊。”
“你先别激动。”
见奶娘的脸色都变了,白歆慌了,立马起身过去拍她的背,温声安慰着。
“这事都发生了,也无法阻止,就随她吧。”
“怎么能随她,你忘了之前知安就是因为和柳素钥不清不楚的,所以才被关上好几年吗?最后又因为柳素钥,一气之下和一男子跑了,离家多年,把老爷气的给她弄了个碑。这次,若是她再执迷不悟,那冯伶莲岂能饶过她?”
得知孟知安爱上了苏清颜,奶娘的心就不安,甚至能预料到她们的后果。
女子与女子本就是大忌,她们还是姑嫂,这在乐清可是要被处以火刑的。
孟知安是自己的女儿,如何能看着她一步一步往火坑里跳? 奶娘想了许久后,挪了一下身子,努力的把头抬起,恳求似的看着白歆。
道“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白歆虽然有些怕麻烦,可是她既然已经把这事和奶娘说了,便不好拒绝。
奶娘见她有意帮自己,便把她拉近。
“你过来。”
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之后,奶娘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灰色的包塞给白歆,笑道“我知你和孟辞那孩子在府里日子不好过,这事成后,府里照顾你们的,帮衬你们的都没了,所以,这东西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多谢奶娘了。”白歆接过那灰色的包后,立即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没事,都是互相帮忙罢了。”
在这府里,奶娘除了孟知安的生母,她谁都不相信,也不曾与谁交好过。
而白歆,这个看似温柔善良的女子,实际却是心思繁琐,在背地唯利是图的人,最好拉拢。
这次,为了孟知安不会再受到伤害,奶娘第一次违心去做点坏事。
“好,那我尽力而为。”
都不是善人,白歆内心暗暗鄙视了一下奶娘。
她想要一箭双雕,彻底把孟知安的心思给断了,还要让冯伶莲再次受到打击,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离开偏院后,白歆打开了奶娘给的包,沉甸甸的,往里面一看,惊得她眼睛都瞪直。
“妈呀,一个奶娘如何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里面是几颗上好的夜明珠,正泛着幽幽的光芒,白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她算了一下若是把它们都卖了,她这一生都不用愁。
“为了一个别人的女儿,这老婆子真是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