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容在最后保持了体面,而罗炽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心翼翼的抱着孟思容的身体,害怕她就这样坏掉。
“孟思容……,孟……”已经被毒素侵入骨髓的苏清颜,看到孟思容死在罗炽怀里那刻,眼睛蒙上了雾水,嗓子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呆呆的看着那个人。
心如刀绞。
“林锦!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平日给你太多脸了对吧?”
卫岑君这次不再任由他了,从高台上下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挨了这一巴掌,林锦也清醒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
“王爷,放过她吧,让她如愿。你不是曾经说过,孟将军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吗?那就好好的给她一份体面吧。”
“哼!你倒是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牢记在心。”
林锦的话,让卫岑君听不下去,他懒得再管,也不愿意再有这样不听教的人留在身边。
“罢了罢了,你走吧,离开王府,本王这辈子不愿意再见到你。”
说完,卫岑君走到苏清颜身边,看着她疼的起不来身,捏起她的下巴。
“想活想死?”
苏清颜如月般冷漠的眸子上,尽是泪水,她的嘴唇已经被咬破,看不出来毒素到哪一步了。
“生不如死,有解药又怎么样?你觉得,我怕死吗?”
她依然嘴硬,蚀骨毒已经遍布全身,有了解药也没有用了。
卫岑君很少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美丽而冷漠,却总是不愿意正眼看自己。
“为什么?本王对你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始终心里只有她呢?”
他不明白,其实他并没有一开始就给苏清颜喂下蚀骨毒,而是一开始带回来的时候,锦衣玉食的供养着。
养了两年后,苏清颜对他,仍然冷冷淡淡的,只知道磨草药,偷偷画孟思凡的肖像,仿佛并不关心他的存在。
而他从小就给她灌输,孟思凡是她的仇人,害得她被灭门的人。
可惜,她一直阳奉阴违,这才迫使卫岑君喂下她要命的蚀骨毒,每天都在控制她。
“因为,救我的,并不是你,是她,是她把我救下的,而你,不过是捡走了我罢了。不过是想把我养成杀手,和洛南荇他们一样,替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罢了。”
她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所有人受着皇命,要把苏家满门抄斩。
而孟思凡,冒着违抗圣旨,掉头的罪,把她偷偷救了下来。
“所以,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
卫岑君指着自己,很认真的在问苏清颜。
她曾经背叛过他那么多次,他都没有惩罚她,难道这还不够吗?
面对卫岑君这可笑的问题,苏清颜笑了,笑的讽刺。
“算什么?只算一个能给我喂口饭吃的主子罢了。”
他在指望什么?指望她能爱上喂自己吃下无药可解的蚀骨毒的人吗?那真是做梦。
“好啊,好啊,我养你成人,教你习文练武,给你请最好最好的师父,你还不满足,真是我养的好杀手。”
卫岑君不再追问下去。
他的爱意是扭曲的,他要她成为最好的杀手,她没有去做,他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她也不做,可他却始终不忍杀了她。
他只折磨着她,任由她痛苦,他才甘心。
“我不是心中怀恨的人,你早就该知道的。”
苏清颜虽然小,可她知道,不是孟家的错。
错在当朝者,他们为了权势,用普通人的命来达到目的,她知道自己该恨谁,不该恨谁。
她指望着卫岑君和礼王能够赢,但是又见证了太多的人死在了权谋斗争下,她已经受不了了,不如死了算了。
苏清颜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已经做了太多错事,她,死都没有原谅我,都在诅咒我。你知道吗?我太想太想告诉她真相了。可是,我自己都忘记了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她不会原谅你的,苏清颜,你自己看,刘志,沉星,还有这死去的几百人,都是你造成的。即使你在她死前据理力争,解释了又怎么样?她还是恨你入骨。刘志他们的死,注定让你得不到原谅,是你让他们此生都走不出陵城的。”
“是吗?”
苏清颜坐起来,看着卫岑君,突然笑了。
她握住卫岑君的手,身子前倾,语气突然温柔。
“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骗了你,想不想知道?”
“你还有什么事情骗我?”
卫岑君心中多了好奇,她骗自己的事情太多了,他都知道的,还能有什么事情?
“你听了就知道。”
“你说。”
卫岑君蹲下来,靠近了她想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你只认识刘志,其他那些将士们,你认识几个呢?应该一个都不认识吧。”
“认识吗?”
她又追问了一句。
“你骗我,你骗我,贱人!”
而此时,卫岑君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要掐死苏清颜。
就在他失控的这一刻,苏清颜抓住机会,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刺入卫岑君的胸膛。
城墙上的杨君谦见状,快速跳下,飞快的冲了过来,拉回卫岑君,给他点了穴,封住经脉,防止失血过多。
“你到最后,还在骗我!苏清颜,你就是养不熟的,冷血无情的白眼狼!活该你被孟思容诅咒,你这样的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卫岑君情绪终于崩塌了,他策划了那么好的戏,被她拆了,拆的死死。
见他气愤到发狂,杨君谦唯恐他怒火攻心,赶紧拉住他。
“刀上有毒,你尽快带他去找大夫吧。不过救回来也没有用,刘志的将士们,差不多还有一天就到皇都城了,孟樾和孟思华已经带人去迎接了。很快很快,陵城就要换主人了,不姓卫了,你们自求多福,找好后路吧。”
“贱人!”卫岑君怒骂一声,昏死过去。
杨君谦等不了,赶紧背起卫岑君往刑场外跑去,这是卫老王爷唯一的儿子。
他曾经在卫老王爷坟前发过誓,保护他一生一世的,绝不能让他死去。
而城墙上的富户们,见戏到如此,不知道该如何。
走还是留?卫岑君死还是活?他们都不知道,只能看向领队。
没了主子,领队自己做主,遣散了富户们,命令弓箭手回到后院,等待卫岑君的消息。
缓了缓劲儿来的苏清颜,不再调整气息,她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林锦看着苏清颜,知道她命不久矣,又看看罗炽,也知道罗炽是沉星的徒弟,肯定是不会抛下孟思容跑路的。
他好奇指着那些死去的将士们。
“既然刘志的人都去了皇都,那他们,他们又是谁?”
“他们是我和刘志,从附近县城大牢里面偷偷拉来的死刑犯。我们给了他们每个人的家属一些银两,让他们假装是以前孟思容的旧部下。反正他们都会死,拿一笔钱给家人再死一样的。”
“七百人,得找多少大牢啊,你们也是能耐的很。”
林锦不敢相信,短短两天,他们居然能找齐那么多人来。
“我知道,比起自己的命,孟思容更加在乎的是,替他们报仇。所以,跑断腿,我和刘志,都要把这场戏演完的。”
说完,苏清颜强撑起身体,慢慢的来到了孟思容旁边。
“可不可以,把她交给我?”
罗炽也听到了刚刚他们的对话,他也不知道孟思容愿不愿意苏清颜靠近她。
但也明白,苏清颜没那么坏,他看向林锦。
林锦点头。
“给她吧。”
“嗯。”
罗炽小心翼翼的把孟思容的头托起来,扶到苏清颜的怀中,便起身站在了林锦身边。
雪即将停了,风也小了很多。
苏清颜抱着孟思容,她们在这风雪中,小心的靠在一起。
孟思容太冷了,如同寒冰,苏清颜紧紧抱着她,泣不成声。
许久后,苏清颜的身体也开始变冷,疼痛再也忍不住,她咬破了舌头,身体颤抖着,也不放开孟思容。
“孟思容,你怎么那么傻呢?刘志身后的那些人,你怎么不仔细看看呢?也是,过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可能记得每个人的长相。那么多人,那么大的风雪,那么冷的天,你哪里还有精力去分辨呢。”
苏清颜艰难的伸出手,替孟思容整理了一下头发,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去,抚摸着孟思容冰冷的脸。
“很快很快,孟丞就会替你们报仇了,而我也遭到了报应,去给刘志他们赔罪了。”
说完,苏清颜从孟思容发丝上拔下来那根玉簪,她抚摸着那根簪子。
能想象当初孟思容有多认真的打磨这上面的玉簪花,可是,自己总是辜负了她。
苏清颜紧紧抱着孟思容,眼泪落下,突然她笑了。
“还有,你知不知道,血咒其实,不是你说说就好了。它不仅仅需要下咒人的血,还需要应咒人的,那个老头怎么都不把话说清楚呢。”
需要应咒人的鲜血一同入玉簪花蕊中的,苏清颜将玉簪放到腹部,运好最后的气,插入腹中,血流入玉簪花蕊中,与孟思容的血融合一起。
“莫要丢弃我,莫要忘我,莫要恨我。”
雪停了,风也停了。
这红色的雪地上,苏清颜靠在孟思容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玉簪从她手中滑落,掉落在厚厚的雪中,微弱的红光从玉簪中冲出,包裹着她们的身躯。
林锦和罗炽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们在这冰冷的雪地里面,纠缠到死,都没能和解。
卫岑君也好,孟思容也罢,都是身不由己,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被人编排好的戏。
黑夜即将来临时,罗炽和林锦做了最后收尾,他们将孟思容和苏清颜埋在了陵山的最高处。
沉星,刘志,苏先生,还有流月,都在这里。
愿他们能在每天清晨,都能得到晨曦微光的照拂,感受到温暖。
林锦,把孟思容的银枪也埋在了坟前,他跪在坟前磕了磕头。
“郡主,不,孟将军,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忠臣,可惜生在王侯将相家的人,注定躲不开这权谋争斗。希望,希望下辈子,你做一普通人家的儿女,幸福平安的过完一生!”
最后,他们道别的时候,林锦问罗炽。
“你打算去哪里的?”
罗炽叹了叹气,道“带着我攒的一些银两,和月儿去江南,做个小生意,过完此生。”
“呦,把王爷的小妾都拐走了,你真的是胆大包天。”
他提到的月儿,应该是李月,林锦真是小瞧了这个罗炽,还真的是人微做大事。
“什么他的妾,我俩本就青梅竹马,是杨昱晟拐走了她。”
“好吧好吧。”
“那你呢?”
林锦是卫岑君的贴身侍卫,尽管做过那么多背叛卫岑君的事情,可是卫岑君依然没有杀他,证明在卫岑君心里,林锦还是很重要的人。
“我,打算出家了。”
他哥哥,林戚的道观还空着呢。
林锦不想再回去那个王府,至于后面孟樾如何对付卫岑君,他也不管了,他选择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