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看这情形,心想自己所料不错,果然是讹人。正纠缠中,一队兵丁前前后后数十人拥着一辆车轿正从旁经过,车中之人突然令车轿停下,示意车轿一旁侍候的仆人过去,对他低语几句。那仆人便喊过来前边几个护卫兵丁,对其中一人俯耳说了几句话。那几个兵丁抬头向冼仁这边望了望,见围着一群人,有几个人再推搡一个年轻公子和一个少年孩童。便大步走上去分开围观众人,一把揪住那个最先纠缠冼仁的痞子,提起手中的马鞭就对准其身上就是一鞭。
陡然生变,那痞子猝不及防,劈面挨了重重一鞭,鞭所及处由右脸直至胸前,胸前有衣服倒也罢了,面上却并无遮挡,吃了这一下,马上现出一条血痕来,那痞子只觉面上火辣辣的疼痛难忍,便松开了扯住冼仁的手,捂住自己半边脸,定神一看,是几个凶巴巴的兵丁,气焰顿时灭了大半,尚未答话,只见一人走上前来,一把扯住自己,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敢在这里为难李老爷的朋友。”那兵丁样子粗犷,声音雄厚刚蒙,只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那痞子的几个帮腔的同伙见势头不对,早早溜回人群中去了。只留那痞子一人,又无法脱身,一下子没了底气,只得仍然勉强分辨道:“他他他……偷了我的银子,我不管他是是是……谁的朋友,天下的事走到哪哪哪……里,都都都……撇不脱一个理理理……”说话却已是结结巴巴,声音也微微颤抖。
他待要说“理”字,还不待说完,那兵丁已是大怒,满脸虬鬓直竖起来,两眼睁的滚圆滚圆的,扬手又是一鞭,吼道:“理你祖宗,你这贼囚厮也敢跟我讲说‘理’字,你在这条街上坑蒙讹骗,欺良压善,街坊邻居哪个不知?你道别人怕你,老子郑莽也怕你不成?”
此言一出,围观者心中无不称快。那痞子亦不言语了,心中自知理亏,又惹不起。只得捂住脸,自认倒霉,转身惺惺离去。
那兵丁便转身向冼仁走去,脸上神色不知何时已经变过,只见他满脸堆笑,以致脸上横肉互相挤压,虽是极力做出亲热状来,但因天生一副凶相,故而一点都不像,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他向冼仁恭敬抱拳行礼毕,一手又做邀请状,道:“两位请移步车轿前,我家主人要见你们。”
旁边围观众人心中暗暗纳罕,不解其故,又害怕兵丁不敢驻足观看,便纷纷散去。冼仁方才听此人名叫郑莽,刚待致谢,忽闻对方如此说,心中疑惑,也想要探个究竟。小狗子眼见情势变化,时怕时惊时疑,此时总算才放下心来,便与冼仁一道随那个兵丁走去车轿。
待到跟前,只见轿帘轻轻掀起,探出一张俏丽脸庞,笑靥如花。二人仔细一看,竟是之前在城外八里坡遇见的女子。
原来华衣女子与冼仁他们分开之后,随众人往岐州探亲,到了一打听,才知欲探视之人已于前一日离开去了雍城,便又折返回来。到了东门,那白袍男子因为公务在身,便派了一小队人护送她回府。
恰巧经过南街的时候,撞见几个地方无赖不知何故正在推搡冼仁和小狗子,起初并未认出二人,只心中奇怪,觉得依稀眼熟。待仔细一想,才认出原是数日之前的故人,便急急命人前去解围。
只见那女子,上下打量他们片刻,道:“原来是你们两呀,我几乎认不出来了!”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又笑着打趣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冼仁不知何故竟在此处又遇见了她,刚刚又多亏对方相助才得脱困,心中只觉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理清。待听对方如此说,也不再去想,便道:“你取笑了,刚才多亏相救,才能脱身,实在是感谢之至。”
华衣女子道:“你不必客气,你们现在什么地方落脚?”
冼仁答道:“我们住在城北天兴客栈。”
那华衣女子从轿里轻揎彩袖,探出一只白玉一般的纤手,递给冼仁一个物件,道:“前日城外八里坡,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过了,你们在城里要遇有什么事,可以拿这个作信物到城南狮子巷最东头一个宅子找姓李的,自然会有人帮你们。”然后便别过二人,车轿在兵丁的护卫下,压尘而去。
冼仁低头看手中的信物,原来是针黹布艺做成的一只小白兔,虽然只拇指大小,样子却惟妙惟肖,全身毛色真实洁白,不染纤尘,看上去十分可爱。因小狗子不住踮起脚往自己手里瞧,便递给他看。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歪着头仔细审视,赞不绝口。虽是爱不释手,看了一会,还是交还给了冼仁。
冼仁想起刚才帮自己那个秀士,便向那边望去,人和字画摊却都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