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气势汹汹的吴周氏,乔大嫂第一个反击,“孩子病了,就来我们这里看看,我们也不是指着这个钱,都是一片好意,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啥好意不好意,要真是好意,你们咋还要钱?呸,我看你们是掉钱眼里去了,坑钱来的!”吴周氏表情凶狠,老脸耷拉得像马脸一样长,恨不得一个个吞了乔家人。
乔母生气道:“你少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乔大嫂也跟着怒怼,“吴周氏,我们家好心好意给你孙女看病,你张嘴就喷粪,你啥意思啊?我左右瞧你,是打出娘胎开始,良心跟你脐带一起被剪断了吧……”
这话一出,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
吴小秋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要拉母亲离开,结果被怒火攻心的吴周氏狠狠打了一巴掌:
“小贱蹄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东西,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这是把你爹妈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吴小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吴周氏可不管这些,又指着乔母骂:“我说你们就是坑钱,坑钱,我就这么说了,去公社,我也这么说,咋地咋地?”
“你们啥家庭,我们啥家庭,还想用小恩小惠腐败我们,我们老吴家祖上可全是贫农,我们贫农我们光荣,你们一家子都是地主家狗崽子,不就仗着老二当了兵,有个会医术的闺女,出息了,以为你们乔家要翻身了,呸,老娘早晚去首都举报你们一家子落后分子……”
吴周氏噼里啪啦,唾沫横飞,把今天积攒的怒火一股脑爆发出来。
乔母和乔大嫂要撸起袖子要跟她干架,吴周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来来,往这里打……”
现在谁都知道,他们乔家家里条件变好了,二儿子部队当兵,混到了副营长的职位,每个月都会寄不少津贴和票据,女婿又是公社玻璃厂的副厂长,今天她不好好宰他们一家一顿,那她一辈子就白混了!
眼看要打起来,被乔知意拦住,“妈,大嫂,有话好好说。”
乔母和乔大嫂突然想到乔知意马上要出嫁了,现在又惹出这样的事情不好,只能闭了嘴收了手。
为了女儿,为了小姑子,她们能忍,就忍一忍吧!
人群里的曲如翠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得哈哈哈……
乔知意,我看你备婚备得这么糟心,还怎么有心思结婚?
她就是要恶心乔知意。
敢抢老娘的男人,这就是下场!
然而乔知意这会儿依旧平静,她对吴周氏说:“你们家的钱我的确没收,但你孙女情况挺严重的,我做了针灸,也开了药方,既然你来,那就先把治疗费给了吧,五毛钱……”
吴周氏又是狠狠呸一声,叉着腰骂:“老娘又没让你给这个赔钱货看病,你非要看,还想让老娘出钱,她配吗?”
总之一句话,没钱,不给!
乔知意弯唇,冷冷道:“那咱们就找大队部评理,我倒要看看,国家打压的重男轻女这个风气,怎么在大队上还有人明知故犯?”
吴周氏眉骨狠狠一跳。
这妮子啥意思?
我说城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
乔知意曾经治疗过的社员眼看这里情况不对,这会儿已经火速把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喊来了。
乔母立刻对大队长一顿告状:
“你们也知道,我家孩子是学医的,看大队的社员有困难,免费给大家伙儿看,结果吴周氏冲进来就指着我家骂,说我家坑钱,我们坑啥了?她女儿要给钱,我们一直在推拒,就是可怜她家闺女没钱买药,让她拿去买药,结果这个老太倒不分黑的白的,羞辱我们,你们一定给我们评理啊!”
大队长点点头,“我一定给你们家做主,你们家做的好事,我们大家伙都是看在眼里的,绝对不容许有人泼脏水,寒了做好事人的心。”
吴周氏眼看大队长明显偏向乔家,当即偃旗息鼓,要溜。
却被乔知意拦住,她早就想狠狠整治一番吴家了,既然人家送上门,她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大队长,主任,我要跟你们大队举报,有人满脑子封建思想,重男轻女,违背国家宪法精神……”
吴周氏面上大骇。
听着很严重,但她怎么不完全听得懂呢?
“就是你!”乔知意指的人就是她,“伟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是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坚实力量,你凭啥说你孙女是赔钱货?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嘴里的赔钱货就是指我们所有的姑娘?那我们姑娘病了,伤了,是都不配看病了?”
“我我我……我我……我就是说我家盼娣,没说你!”吴周氏横惯了一辈子,也一直以贫下中农的身份自豪,这些年没少对成分不如自己的家庭各种嘲讽挖苦,经常性还会反踩一脚,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扣上这么一大顶大帽子!
哎呀呀……
遇到对手了!
“难道你家盼娣不是姑娘?”乔知意句句逼近。
不等吴周氏狡辩,乔知意看向大队长和妇女主任,“1954年我们国家就把‘男女平等’写入宪法当中,这一切都是为了四个现代化的建设,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超英赶美,如今有这样封建思想残余拖社会发展的后腿,还请大队部做出相应的惩戒措施,杀鸡儆猴,为广大社员做出正确表率!”
乔知意讨厌吴家人的跋扈,但也恨重男轻女的恶习,以前下乡义诊的时候碰到过太多这样的情况,如今,她就想杀一杀这样的风气!
其次,她也要给乔家狠狠出一口恶气!
既然你说我家地主成分不光彩,那我就拿出宪法来跟你唠唠。
“说得好!”大队长也是熟读红宝书,和中央精神的进步人士,被乔知意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热血沸腾。
好家伙!
他要是有这口才,还当什么大队长啊,公社革委会的主任位置分分钟拿下!
不愧是大学生。
就是不一样!
连妇女主任激动地握住乔知意的手,“好姑娘,你真是说到我们广大女性同胞的心里了……”
这些年她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思想工作,可惜收效甚微。
吴小秋抹抹眼泪。
她就是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想读书没得读,连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人群外的曲如翠:“……”
她狠狠咬牙。
万万没想到乔知意这个纸片人这么伶牙俐齿!
语言煽动能力居然这么强,要是生在米国,直接竞选总统吧!
曲如翠第一次不得不正视乔知意这个对手。
而她哪里知道,乔知意也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妇女主任当即训斥吴周氏:
“我看你一把年纪,平日里都不想说你,没想到你今天还跑到这里来撒野,我们大队多难才出一个大学生,还是学医的,你想干啥?想赶跑人家啊?你是想跟我们全体大队社员对着干还是咋地?”
大队长一听最后几句,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麻的,吴家这一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其他社员纷纷支持大队部惩罚吴周氏。
没办法,乔知意自从来了大队,是给大家带来了切实的利益,可不能被吴周氏这种人给泼了脏水,以后都不来梅溪大队了。
吴周氏浑身大冒冷汗,浑身摇摇欲坠,却还在嘴硬,“我祖上几代可都是贫下中农啊,他们乔家是地主,是剥削阶级,你们咋能帮着剥削阶级挤兑我们贫农咧?”
乔母听着有点慌了。
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个成分问题,他们一家没少被大队的人挤兑,也因为成分问题,经常抬不起头来。
这成分,一直是他们乔家最大的痛点。
此时在地里干活回来的乔父和乔大哥听说家里的事情,急匆匆赶回来。
乔父祖上的确是地主,他从小是衣食无忧的地主家少爷,后来风暴来了,他的一切都被没收了,沦落为了这个时代最底层的人,这些年,他的脊背被打弯了,当别人骂他和他的孩子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他除了忍,还是忍。
乔父习惯性妥协,“这件事是我们家不对……”
吴周氏正得意之际,乔知意却拉了父亲一把,用纤弱的身躯挡住这么多年的风暴,眼眸犀利看向吴周氏道:
“我们家成分问题,我们接受了国家的改造,我身为地主的后代,也在用我所学到的所有知识,努力服务于广大的贫下中农,而你,却是封建余孽,身为女性,却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剥削女性,践踏女性,你才是社会发展的毒瘤,顽固的,落后的,无可救药的,是需要被斗争的对象!”
她说出的每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有力量,铿锵有力,气势逼人,
要论口才,要论理论知识,一百个吴周氏都不是乔知意的对手。
“说得好!”妇女主任激动得热泪盈眶,带头鼓掌,其他社员纷纷支持乔知意。
在场的农村妇女都为乔知意一番话鼓掌。
乔大嫂鼓掌得最起劲。
爽翻了。
哈哈哈……
乔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
这是他的女儿啊……
他仿佛在这个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青年时代。
一时之间,乔父的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
乔母也为拥有这样的女儿感到自豪。
乔知意活出了她想要的模样。
乔大哥更是被震撼得差点给小妹跪了。
这个小妹谁能欺负得了啊?
感觉他挺需要小妹保护的。
因为家里婆娘有点厉害,他吵不过。
吴小秋则是傻呆呆地看着乔知意,仿佛自己长期以来的价值观被彻底颠覆了。
原来……娘才是落后分子啊!
身边的侄女吴盼娣,三观也被乔知意刷新了一遍。
她们打小就生活在农村,书没怎么念过,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
在此之前,她们一直以为,女孩子是没用的。
曲如翠第一次恐怖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不是乔知意的对手!
此时的吴周氏已经被乔知意刺激得冷汗涟涟,浑身颤抖得厉害,突然眼一闭,腿一蹬,当场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