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联句
想要远离一个人,首先不能被他左右情绪,更不能关心他的任何事。
食堂里闹哄哄的,不少人在大声说笑,缺爱的姜英英不甘寂寞,开始给小苇介绍,小苇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一声都不想。
既然最终目的是要离开,就没必要和这里的人纠缠不清,一个都不认识才好。
看小苇敷衍,姜英英还算识相,很快闭了嘴,也因为她看到联社副社长端着饭菜走了过来。
副社长四十多岁,叫李炳良,左手腕处有块不小的疤痕,小苇来报名就是他接待安排的。当时,小苇瞄了一眼他的手腕,就被他发现,立即解释说是打仗时被弹片上了筋骨。
此刻,李副社长已经坐到姜英英边上,笑着对小苇说:“小季太瘦了,正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别省啊。有困难可以找我。”
“多谢李社长关心,少不了要麻烦你。”
李社长点头:“丫头年纪虽小,言行却很老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吃过不少苦吧。”
“新社会,农民的日子有了盼头,吃苦也开心。”
“说得好,好好干,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正应付着,头顶有个声音问:“这就是那个水平高的小姑娘?”
小苇抬头,是个和李社长年龄相仿的男人,上衣口袋挂着一支钢笔,戴着少见的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领导好,我是季小苇。”
见小苇如此大方,眼镜男有点惊异:“别叫领导,叫同志。我叫洪浩文,是联社主任,负责规划统计这一块,明天上班,直接找我安排工作。”
“好。不懂的还请多多指教。”
洪浩文坐到小苇边上:“互相学习,共同努力。”
接着,洪主任,李副社长和姜英英边吃边闲聊,小苇很快捕捉到些苗头。确切地说,是两个男人看姜英英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暧昧之意溢于言表。为避免掉进是非窝里,小苇一阵风卷残云,巴不得早点离开。
看小苇要走,洪主任忙找话说:“听说小季已经定亲,结婚可不能太早啊。”
这个时期还未形成完整有效的婚姻法,虽规定十八岁才能结婚,但只要双方父母同意,本人也不反对,十六岁结婚也不算违规。
若在平时,小苇会一口否认,现在可不想多聊:“是不急,过几年再说。”
李副社长也不希望小苇离开,附议道:“结婚早对身体不好,家里人应该能理解。”
小苇刚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多人起哄,有人大声说:“有难同当,阶级敌人是粪土。”
“这对可差了火候。”
“你行你来对个啊。”
“磕碜我这文盲干嘛。”
有张八仙桌坐满了八个人,边上还有两三个捧着饭碗的,好像正在比对子。
洪主任大声问:“什么对子,说来听听。”
“有福同享,革命同志似兄弟。”
洪主任笑道:“这个简单。无坚不摧,霸权英美如豺狼。”
“对得好。洪主任这水平,没说的。”
“就是。有洪主任在,就别班门弄斧了。”
边上李副社长头都没抬,只顾和姜英英说话。小苇暗暗发笑:看来李副社长文化程度肯定不高,八成是依仗功劳当的官。洪主任为获美人芳心,显摆文水很正常,哎呀呀,有大瓜可吃了呀。
有人叫:“那就再来一个。欢聚一堂,喜逢大地新气象。”
“万众一心,打破万恶旧社会。”
这种文字游戏,小苇跟着山子玩过不少,却总是记不住平仄,胡凑勉强可以,上纲上线可不行。虽说这些人并不讲究韵律,但她可不想凑这种热闹。
以八十年的人生经验,低调才是生存之道。
洪主任果真厉害,吃了几口就对了出来:“共享四季,清扫封建旧时光。”
获得一片叫好声,洪主任脸上泛光:“小季也凑句玩玩?”
小苇本不想出头,更不想证明什么。但被洪主任当面点了名,不显露点会让人质疑她的水平,也就很难获得轻松愉悦的工作,这副身体以前被亏待太多,得养得圆润些,可不能再受累。
“这个我真不行。可不敢在关老爷面前舞菜刀。”
有人起哄:“听说小丫头文字功底很深,随便玩玩,我们都是大老粗,没人会笑话的。”
“就是。小丫头年纪虽小,相当的沉稳老练,前途不可限量。”
白天那个瘦高的裁缝师父过来:“白天我们还以为是乡下看热闹的呢,看走眼了。小丫头也不辩解,脾气真好。”
看众人把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小苇哭笑不得:“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请叔叔阿姨们多加教导。好在,现在是振兴百业时期,又有政府的英明领导,我就开心地看看同志们的美好风尚得了。”
“小姑娘真谦虚。”
“太会说话了,我喜欢。”
小苇边道谢边站起来向外走,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只听后面洪主任叹道:“小季的水平果然不一般,对得比我的好。”
“她对了么?我怎么没听见。”
“小季对了什么?我也没听到,洪主任快说说。”
小苇脚步加快,闪到门外,暗暗给自己一个大赞:装逼成功,耶!
隐约听到洪主任在解释:“欢聚一堂,喜迎大地新气象,振兴百业,笑看人民好风尚。妙不可言,甘拜下风。”
洗好碗筷,回到宿舍区院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边上等着,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顾泽华挠挠头,艰难地反问:“你前天说的事,还算数么?”
小苇肯定地点头:“当然算。但暂时走不了,开不到外出证明。”
“证明我可以开,带我妈出去看病,这理由足够。”
“是我没让人信服的理由。”
如果不来合作社,小苇倒是可以用呆傻的身份跟随,可因为顾泽华的犹豫,加上突发的绑嫁,计划便失效。
刚有了好的工作就离开,会让人起疑,会被当暗藏的间谍抓去,小命难保。
“还有。离开只是为了换个地方生活,并不是我喜欢你,更不是我要嫁给你。”
“在哪里生活都一样,这里还有亲友帮衬,从头开始会很难,为啥一定要走呢?”
“为了保命。”
“什么意思?有人要害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