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两份调查报告
王有福不算笨,清楚和小苇已很难磨合,加上小苇的过分平静让他无所适从,即便这种平静和“呆傻”时没什么两样,可随着地位的改变,震慑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等王有福无趣地离开,姜英英也跟到井边:“刚才那小伙子是你对象吧?”
“订过婚,不久前他要退亲,前晚被他强行睡了。刚说已经订好了喜日。”
小苇言简意赅的冷静叙述,让姜英英的脸色顷刻间变了好几种,像看怪物似的小心地问:“我看他条件挺好的呀?”
这“条件”当然包含了长相和经济。
“他条件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么?”
看小苇闷头洗衣服,姜英英不敢再问。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匆匆跑过来,也不知和姜英英说了句什么,姜英英把要洗的衣服抱回屋里,跟着妇女离去。
清瘦的裁缝师父正把一桶水提到井边,咕哝道:“把八岁的女儿放在家里,自己睡宿舍,怎么放心的。”
见小苇不搭理,又自顾说:“要不是丈夫为国牺牲了,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工作。”
姜英英是烈士遗孀,白天供销员就说过。
被两个领导觊觎也就情有可原,只是小苇对这些鸡毛蒜皮没一点兴趣,她可不想掺和别人的私事。
这个时代通讯太落后,信息严重闭塞,娱乐消遣极少,小苇干脆开整所谓的调查报告。先是肯定了合作社的各种好处,无非各尽所能,共同富裕。然后以自己几十年的经验,逐个列举各个分社具体存在的分配管理等问题,并提出成绩和工资如何均衡等改善方案,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到第二天下班时,近万字掺糠加水的调查报告出炉。故意写得像懒婆娘的裹脚布,一是这可能是回忆报告,短了显示不出水平。二是尽量不让人记住改善部分,工资分级别,工种薪水又要分高低,在集体制下,操作起来很难,就算照小苇的法子改,也是暂时的,一两年后会进入血脉膨胀的激进时期,这种改善可能会受到质疑和批判。
检查了一遍,改了几个错别字,趁没人注意,卷成一团,塞进裤子口袋里。
周末食堂里的人少了一大半,李副社长和洪主任没走,小苇很是奇怪,猜想可能是姜英英也在这里吃晚饭的原因。
不出意外,李副社长依然坐到小苇边上,趁对面姜英英和洪主任闷头吃饭时,将报告偷偷塞到李副社长的裤子口袋里。
“女儿病好了没?”李副社长若无其事地问姜英英。
“小风寒,好多了。”姜英英学着小苇的语气淡淡地回。
洪主任提议:“快上学了吧。干脆把女儿接到集体宿舍住,也好有个照应。”
“孩子玩闹,不方便。等开了学再说。”
洪主任转向小苇:“看小季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小苇摇头:“没有。只是在家里受过不少刺激,还没缓过来。”
洪主任很关心:“有困难别掖着,可以告诉我们,一起想法子解决。”
“谢谢。真没有。”
李副社长笑道:“我感觉小季就这性格,对谁都不冷不热的,肯定吃过不少苦。”
“做人哪有不苦的。”
得。一下子就能把天聊死,小苇恨不得再给自己一个大赞。
洪主任不甘冷场:“明天星期天,小季回家么?”
“不回。”
“明天的饭预定了没?”
“登记过了。”
又是话不投机。
李副社长打岔:“明天镇政府排练文艺节目,姜会计已经报了名,小季水平高,可以去参与。”
“我不行。没那天分。”
姜英英鼓动:“一起去试试呗,反正都是玩。”
“真不行,明天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回到宿舍,姜英英收拾好东西,问小苇是不是真的不回,得到肯定后,便邀请小苇去她家玩玩:“妹子这性格姐真喜欢,咱俩好好说说话。”
“明天我想在镇上兜兜,看能不能租间房子住。”
姜英英很不理解:“干嘛要搬出去?”
“省得那家伙再来骚扰我,在这里吵闹,影响不好。”
门口,洪主任接口说:“小季要是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搬出去反而不安全。再来烦,我让镇上派人去警告一下。”
小苇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也说不清楚,这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洪主任点头:“有麻烦和我们说,不要勉强自己。”
“会的。谢谢。”
“都是同志,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不用客气。”
边说边走进室内,看到小苇床上好几本新书,夸小苇学习刻苦,然后像是不经意的话锋一转:“对了,李副社长交代的报告弄好没?”
小苇从床头小桌上笔记本里抽出一页纸:“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勉强凑了几句,洪主任帮忙看看行不行。”
洪主任边看边咕哝:“明明是他自己的事,这不是为难人么。嗯,还不错。”
“那就麻烦主任帮我交给李社长吧,写得不好,我不好意思给他。”
“行。各个分社的组长都有这任务,后天我一起收上来交给他。”
送走洪主任和姜英英,小苇心情大好,单独住一间宿舍就是爽,正哼唱着在笔记本上涂鸦,清瘦裁缝师父敲门进来:“小季唱的什么歌呀,真好听。”
小苇已经知道她姓缪,社里人都叫她缪婶,听说曾在通州学过裁缝,熟悉缝纫机操作,战乱快结束时才回了老家。性格外乡,成天热衷别人的八卦。
对这种人,小苇不想多谈:“没啥意思,瞎哼的。”
“听说你被强迫了,新社会,可以告他的。”
“那得连我父母一起告。”
缪婶一脸的同情:“你爸妈强迫的,还真不好办。”
“无所谓。我也不在乎。”
“怪不得你不想回家,换我就跟他们断绝关系。”
“已经断了。”
“就怕他们纠缠不清。”
“不怕。”
“那就好。”
缪婶伸手揭开毯子盖:“你对象送的吧,装的什么呀?”
小苇皱皱眉,强忍着:“梅干菜咸肉,不好吃,正想扔掉呢,缪婶喜欢就拿去尝尝。”
缪婶伸手掏出一块放进嘴里:“还可以,扔掉可惜。你不吃就送给我吧。”
临走,缪婶有神秘地告诉小苇:“听说洪主任老婆得了重病,挨不了几天了。”
小苇装没听见,起身相送。
缪婶自顾愤愤不平:“老婆还没死,就和姜会计勾搭,真特么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