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瑜刚从马车下来时,林中还很明亮。阳光穿过高大密集的树木,投照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光晕,很像是午后。
然而他们一直走到了太阳西垂,晚霞遍天时,才看到上方隐隐有房屋的影子,在山顶。
等他们完全爬上青石阶时,晚霞已经失了光彩,身后的林间幽暗,不见来路,偶有一声鸟叫。
叶昭瑜勉强支撑着自己站在青石阶上,看向前方和之前的木门完全不一样的石门,修建的又高又宽,牌匾上的字似乎是刻上去的,有种生硬阴冷之感。
石门两旁坐着两头高大的石狮子,不知何人所刻,高大威猛,栩栩如生。
已经有不少孩子受不住,倒在石板上了。
被塞嘴的小胖子也倒在地上,累得不停翻着白眼。
领头的青衣人转向他们,终于开了口:“各位的行李已经送至住处,吃完晚食后会有人带你们前往。”
说着,他走到小胖子面前,面无表情:
“你在来时路上,不敬师长,出言污秽。根据平山书院规章,不予晚膳供应,且于受戒堂关押一夜。”
众人皆是一愣,小胖子闻言,眼睛圆睁,“唔唔”想要开口,嘴里却被塞着布。
先前走在叶昭瑜后面的两个青衣人竟就这样把小胖子拖走了。
沉默的夜色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山中一片静寂。
青衣人又面向他们:“现在请各位随我一起去往公厨。”
一群孩子沉默地跟着他向相反方向走一段路后,来到一个两层的竹楼前。
青衣人将人带到门口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走进去,发现里面有些想酒楼,一张一张的桌子板凳,门前有柜台,后厨在柜台后面。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白粥,白面馒头以及小菜。
“咚,”有人喉中吞咽了一下。
走了这么长的路,不管多么粗淡简单的膳食摆在面前都是美味的。
一群孩子找到位置后,就安静地坐下吃饭。
好一会儿,空气中才有细语的交织声。
齐霜一边大口咬着馒头,一边抿住唇,神色懊恼,偷偷凑到叶昭瑜耳边道:
“刚才那人说我们的行李已经放在了住处,是不是代表他们已经给我们分好了住处?那咱们两是不是要分开啊?”
叶昭瑜细细地喝着白粥,没有说话。
她心里也不太愿意分。
齐霜是个很好的同伴,义气,外向,表面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
最重要的是,她们俩之间都能隐隐感受到对方心中的孤寂和荒芜,因此相处时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但若是被分开,也没有什么法子。
现在什么都不清楚,总不能冒冒失失地冲到青衣人面前要求换住处。
从刚才的事来看,那群青衣人显然并不好说话。
齐霜心里也清楚,因此问了一句后,又闷闷不乐地坐回去,只一个劲地咬着手中的馒头。
众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靠门坐的男孩突然指着门外告诉身边的同伴,外面来了不少人。
同伴一愣,起身向外走去,小楼外果然密密地站着好些人,一个个默声站立,不知已经在门外站了多久。
别的孩子很快也都发现了,陆陆续续地向外走去。
叶昭瑜和齐霜刚走到小楼外,就有一个灰白衣袍的青年女子走上前来,不卑不亢道:“两位是叶师叔和齐师叔吧,我叫月心,以后由我来负责两位师叔的起居,还请师叔们随我来。”
叶昭瑜和齐霜皆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师叔,而这个师侄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大不少。
虽是意外,又见月心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只能暂且压住心中疑问跟着她走了。
月心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小院,同一排还有好几个院子。
每个都由篱笆围起,院门也都是用木头制成。
推开进去,院内并不大。只有一口井,正对着院门的是一个大的平层房,平层房旁边有一个另外的屋子,是月心的住处。
平层房里面有三个房间,一间房间大一些,做洗漱之用。
叶昭瑜的房间和齐霜的房间并排,房间小,陈设也简单。
一张靠窗的床,床那边放着张黑色的柜子,书桌和床并排放在窗户后。
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小院里的景象。
奔波劳碌这么长时间,叶昭瑜和齐霜俱是身心劳累。
月心烧了水,叶昭瑜草草梳洗完,也顾不上收拾,就上床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叶昭瑜还在睡梦中,隐隐听见几声“珰珰”,“珰珰”,“珰珰”。
富有节奏,声音越来越大,慢慢地还听见一个女声:“叶师叔”,“叶师叔”。
叶师叔是谁?
叶昭瑜朦朦胧胧地想着。
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叶昭瑜盯着屋顶,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叶师叔。说话的是月心。
叶昭瑜坐起身,月心已经去敲齐霜的窗户了。
不知哪里缓缓传来一阵钟声,在书院中悠扬。
冬天的太阳总是起的很迟,这时的屋里还有些昏暗,窗外的小院也还沐浴着惨白的月光。
叶昭瑜外穿了一件崭新的灰袍,里面穿了不少衣服,倒把宽宽大大的灰袍撑起来了。
七岁的女孩粉雕玉琢,虽然衣服颜色老气,鼓鼓囊囊地倒也显得臃肿可爱。
月心把烧好的热水端进洗漱室,转身看见出了房门的叶昭瑜,不由得笑出声,又猛觉不合规矩,便正色忍住笑意,柔声道:
“叶师叔不必如此,书院为每一位师叔都准备了冬日的大氅,且朝晖堂里还烧有地龙,并不寒冷。”
说着便和叶昭瑜一起进了房间,从柜里拿出带灰毛的大氅,帮助叶昭瑜重新整理了服饰。
大氅一披,叶昭瑜感觉一股热意笼罩全身,不由好奇地摸摸衣料,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叶昭瑜洗漱完时,齐霜还没有起来。
月心光靠敲窗户根本无济于事,又不敢随意进入齐霜房间。
不由面色为难地看着叶昭瑜。
叶昭瑜会意,进了房间,摇了齐霜好一会儿,才把人摇醒。
齐霜迷迷糊糊,眼见周遭还是暗黑一片,嘟囔一句:“阿瑜,你这么早叫我作甚?”
竟然又要倒头睡去。
叶昭瑜有些急了,喊道:“之前沈先生让我们卯时便要到书堂,刚才卯正的钟声已经敲过了。”
齐霜闻言,终于睁开眼。
匆匆穿衣洗漱后,用了早膳,披了大氅,两人便跟着月心前往书堂。
月心一边领着她们走,一边悄声道:
“两位师叔多少记着路。因是第一日,书院才允许我等唤醒众师叔,并且领着师叔们到朝晖堂。待明日,便要由师叔们自己亲为了。”
叶昭瑜二人均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