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黑暗,墨云翻涌,只闻雷声轰鸣。
金睛狮王抬首,心中不安。
他冲天狮吼,声波震碎铺天盖地斩来的剑气。
强烈的危机感令他双眸越发的金黄灿亮,金色火焰在其中灼灼燃烧。
以他为中心,四周的草木向外扩散染上金火,逼退掉叶昭瑜的寒霜。
叶昭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丹田里的旋涡不再扩大,却一直加快速度地旋转,令人心惊胆战。
她耳边有呜呜的风声,震鸣的雷声,低沉的狮吼,还有——
“咚”,“咚”,“咚”
她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地听到心脏的跳动,渐渐地,其他声音都被这咚咚声盖过,形成了一种喧闹中的万籁俱寂。
叶昭瑜神识内视,看到了红彤彤的心脏,盯着久了,里面隐约藏着一抹金。
她愣愣地碰了碰,一滴金色的血自然地从心脏内流出,涌入经脉。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叶昭瑜体内的灵力旋涡旋转到了极致,开始压缩变小。
墨云沉沉地压了下来,无数闪电堆积其中,白光一下又一下地闪动照亮这片天地。
烈风呼啸着,吞掉金睛狮王的火焰。
天地间乍然只剩下黑与白。
金睛狮王怔怔地看着墨云压顶的叶昭瑜,心神震颤。
此等声势浩大的结丹天地异象,他闻所未闻。
照这样的架势,她的雷劫又该是怎样的令人惊惧?
思索间,他看见叶昭瑜抬起了头,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定定地看着自己。
金睛狮王心中陡然升起惊惧之意,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顾不得心中的恼怒,毫不迟疑地转头就跑,四蹄生风般,眨眼间飞驰数里之外。
叶昭瑜御起宵练剑,疾速跟上。
黑压压的乌云紧随在她身后,里面还在不断地堆积雷电。
五阶妖兽的地面奔逃能力超绝,叶昭瑜的御剑术飙到巅峰,疯狂运转灵力跟在后面。
丹田里的旋涡已经浓缩成小型的球状物,隐隐散发着金色。
乌云里的雷声轰隆得一次比一次剧烈,似乎下一瞬就要落下。
叶昭瑜冰蓝色的眸中染上了赤红,满头乌发迎着烈风飘扬浮动。白光闪过她苍白的脸,诡异幽谲。
一道巨大的闪电骤然划破了整片天,惊天动地的极雷迎面而来,仿佛要将天地击碎,狠狠劈在叶昭瑜身上,方圆千里的生灵还没发出惨叫便在雷劫下魂飞魄散。
巨坑里,焦土黝黑干硬。
叶昭瑜血迹斑斑地躺在正中间,脑中混沌,喉中血土混杂,全身仿佛被在沸油里炸过般,没有一块好皮,痛入骨髓。
她哆嗦着唇瓣颤颤巍巍站起,身上赤条未缕,如血人般,不断向外冒出鲜红的血。
金睛狮王没有跑出雷劫的范围,躺在百里外生死未卜。
天空依然墨黑一片,乌云来回滚动翻涌,里面重新聚集起雷电。
金丹两道雷劫,一道淬体,一道炼魂,每一道都比筑基雷劫难过千万倍。
修士结丹,正常要提前准备大半年。挡雷的法宝,恢复的丹药,灵气浓郁的结丹宝地,一样都不可少。
即便准备这样充分,结丹成功的概率也才堪堪三成。
剩下的七成,全靠其自身的气运。
叶昭瑜不是莽撞无脑之人,从没想过仅靠那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就能成功结丹。
从原始森林一路走来,她思索良多,直到亲眼看到破败的传送阵,终于彻底断了目前已知的唯一回去的路。
西陆陌生且危机潜伏,她又不清楚日后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到宗门,倒不如此时抓住契机冲一把。
临行西陆前,兰清真君曾给她下过两层禁制,一层护肉身,一层护神识,刚好对应金丹两道雷劫。
第一道雷劫下,肉身禁制已破。
叶昭瑜虽然满身伤痕,元婴禁制保护下,却比同受雷劫的五阶金睛狮王率先醒来。
为防后面再出意外,叶昭瑜费力地走到金睛狮王边上。
后者被雷劈得全身焦黑,唯独一双巨眼周围的毛发还泛着淡淡的金黄光泽。
挥手间,宵练剑从天而降,化为巨剑,瞬间砍下金睛狮王的头颅。
血泉喷溅叶昭瑜全身,她漠然地抹了把脸,将金睛狮王的眼睛和内丹挖出收进了银玉戒。
随即盘腿坐下开始调息。
时间紧迫,乌云间电闪雷鸣,攒聚着第二道雷劫。
华蓝色的印记在叶昭瑜额间一闪一闪,她定心凝神,识海内寂静一片。
宵练剑回归正中间,宛如定海神针。
雷在低低的乌云层中间轰响着,一声比一声震耳,大地颤动。
叶昭瑜抱心守定间,一道白色粗壮的闪电弯弯曲曲,犹如怪形蛇蟒,凌空劈下,正中眉心。
紧随着霹雳一声炸响,无数巨雷滚滚而来,悉数劈在叶昭瑜身上。
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痉挛抽搐。
眼前一片昏黑,她的意识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头痛得几乎要炸开。
识海内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劫雷宛如蛇蟒,跃入其中翻滚搅弄,激起阵阵电闪雷鸣。
深处的禁制发散着淡淡的光辉,与之周旋消解。
她的识海下起了滂沱大雨。
叶昭瑜嘴角不断有鲜红的血溢出,她的意识一半沉沦得晕过去,一半仍然抵着剧痛苦苦坚持。
熬过去,熬过去就结丹了。
她无意识地胡思乱想着,所有的想法碎裂,重组,最后只剩下一个熬字。
渐渐地,她在痛苦挣扎间眼睛失焦,大脑放空,意识失去清明。
我为什么要熬?叶昭瑜有些迷茫。
她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画面:四方形的天和高高的围墙,灵堂前痛哭到昏厥,登上平山书院,第一次引灵入体,国相寺,鞍明城,离开平山书院,天光城,第一次入太泽宗,拜师,小别山秘境,比试,传送阵,原始森林,巫山,传送阵。
画面戛然而止,她已阅尽十六年的一生。
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只有六岁前日复一日的高围墙和后面无数日夜的苦修。
为什么熬?
因为要变强!
去更广阔的天地。
叶昭瑜唇瓣无意识地蠕动着,喃喃道。
“轰”地一声,禁制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光辉,识海里平静了下来。
宵练剑华光闪过,将游走的雷劫蛇蟒钉住,送进丹田,没入成型的金灿灿的金丹中。
它略微转动,纯净的灵力顿时流转全身,如温热的泉水般,蕴藉舒适,滋润着每一寸干涸的经脉。
云消雨霁,天空万里无云,一派晴朗。
叶昭瑜躺在巨坑里,有种死后劫生之感。
身体各处被灵力滋补着,她起身盘坐,神识探进内府,里面经脉坚韧,鲜红的血液奔涌其中,充满着澎湃的生机。
她从头到脚地找了一通,却都没有找到那滴从心脏滑出的金色的血。
叶昭瑜微微拧眉,想起练气期药浴龙骨时就曾看见经脉里有一抹淡金色的雾状物,后来筑基时的血液里似乎也闪过金光。
只是那时并未发觉身体有损,所以没有在意。
这次结丹,竟然看见了完整的一滴金色的血,散发着令人不可直视的光芒。
叶昭瑜若有所思地睁开眼。
她的身体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凭借自己的水平,大概率解不开。只能待日后回宗门请师父一探了。
她赤条条地站起身,衣物早在雷电中焚毁,于是从银玉戒里拿出延阳绸粗浅地制了件衣袍,再用素商剑剥下金睛狮王焦黑的毛皮制成鞋履。
雷劫将方圆千里劈成了巨坑,叶昭瑜飞至破败的传送阵中,阵法铭文破损,实在修无可修。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抚安峰的文师兄,若是他在这里——
若是他在这里又能如何?
太和界根本没有能修传送阵的阵法师。叶昭瑜幽幽叹了口气。
她极目远望,焦黑的巨坑外是无边的绿原,偶有低缓起伏的山坡,白色的花群点缀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按照地理位置,她现在大致身处整个西陆的南部。既然是游历,自然要将西陆贯穿,叶昭瑜根据记忆里的地图,选择了向北飞行。
金丹期修士寿元上达五百载,可遁光飞行,无论是身体机能还是神识感应都比筑基期提高一大截。
一路飞过去,鸟兽敏锐地感应到叶昭瑜的金丹期修士气息后,全都远远躲开,以至于她连飞十日没看见一只活物。
脚下的丘陵已经变成了土黄的沙漠,大致位于西陆的中部地区。
叶昭瑜从空中落下,踩上滚烫灼热的黄沙,扬了扬眉。
温度过高了。
她弯腰捧起一堆,却是非常普通的沙砾,沿着指缝缓缓漏了下去。
叶昭瑜神识扫过一周,没发现异常,便重新飞起,沿着之前的方向远去。
日升日落间,大漠折现出五光十色的美。
叶昭瑜又飞了一日,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她凝眉思索片刻,再度落下,将延阳绸扯下一块,包了些沙子,扔在地上,随后远去。
又过一日,叶昭瑜落下,看着地上的小布包,神色微凝。
延阳绸是拜师时鸿祯真君所赠,与普通灵蚕制成的灵衣不同,延阳绸是十万大山里的延阳蚕族制出的灵财,享阳耀之光。
延阳蚕族的繁衍方式十分特殊,并非通常的阴阳调和而生,而是以阳生阳。
它们没有性别之分,又或者所有的延阳蚕性别相同,可独立繁衍生息。因而是天生的阳物。
一只延阳蚕一生只能织一匹延阳绸,这既是它们修炼的方式,亦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延阳绸的品质会随着延阳蚕的修为增加而提高。等到一只延阳蚕死亡时,一匹延阳绸才会被完整地制出。
也因此,延阳蚕的战斗力虽然不高,在十万大山里的地位却十分特殊。尤其受一些强大的金系妖族和火系妖族的保护。
人族拍卖场上,一匹完整的延阳绸有价无市。
叶昭瑜手中的这匹不仅完整,还是一只金丹期延阳蚕所织,品质极高。
穿在身上从骨子里都能感受阳耀之光的温暖,从外表看,更是浑身发光的存在。
可是眼前地上的这块小布包光泽暗淡普通,甚至连灵衣都算不上。
若不是叶昭瑜在上面做了记号,几乎认不出是一日前扔下的东西。
微微呼出一口气,叶昭瑜解开布包,倒出里面的沙粒。
黄灿灿的沙漠浩茫沉寂,一望无垠,叶昭瑜抬头再看时,却多了诡异之感。
她是五日前进的沙漠,飞行过程中没有感受到阵法,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的局也难以确定。
看样子,飞是不能再飞了。
她捏着布,平静地走向前。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大漠的风声呜咽得宛如婴孩啼哭。
叶昭瑜找了块小丘,盘腿坐下修炼。定心凝神,很快进入状态。
旭日东升时,叶昭瑜起身,迎着太阳继续走。
晚上,继续盘坐修炼。
走了三日,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片绿洲。
清澈见底的湖水,叶昭瑜站在边上能清晰看到自己的面容。
绿洲不大,中间看上去大概成人半身高的深度。
叶昭瑜召出宵练剑,寒光微闪间,凛冽的剑气搅破了湖面的平静。
剑气游转,湖水四溅,波光粼粼。
“痛!痛!”湖中发出婴孩的哭喊。
叶昭瑜眉眼渐冷,手腕翻转间,一条紫色巨蛇从宵练剑尖游出,直冲湖底。
“别咬我,别咬我。”婴孩哭着求饶。
叶昭瑜抬手间,又是一条剑气化成的巨蛇,翻滚没入湖中。
“我让你别咬了!”婴孩尖锐地发出一声爆鸣,声音陡然从哭喊变成恼怒。
湖水沸腾般,掀起千丈浪,裹挟着向叶昭瑜吞来。
叶昭瑜神色平静,右手食指微点,浪花顿时凝结成冰,瞬间蔓延整个湖泊。
“你要干什么?”婴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恐,“我只是迷惑了你几日,何必下这样的毒手。”
叶昭瑜笑笑,一声爆破,凝结的冰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四分五裂,一张人脸缓缓地出现在冰面中央,怨毒地盯着叶昭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