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睡在榻上,那是他平日稍作休息的地方。
他睡得并不安稳,朦朦胧胧间听到宋婉儿的声音,他一下子惊醒。
陆哲仔细一听,宋婉儿好像在哭?
他心一惊,起身点燃蜡烛,上前查看她的状态。
宋婉儿的额头上冒着冷汗,闭着的眼睛流出来的眼泪将黑纱都浸湿了。
陆哲拿出手帕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手一靠近便感觉到温度不寻常,他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上手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要命,她这是发烧了。
夜深人静,医馆早已关门,而宋婉儿的身份也不能声张,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来转去。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儿时自己发烧时,娘亲用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也能退烧。
这时候丫鬟仆人们都在睡梦中,幸好他在山寨待过一段时间,学会生火,他径直来到厨房,生火烧了一锅水,再用盆端着热水回到房间。
他学着娘亲那样将毛巾放入热水中,忽略了热水的烫手,笨拙地拧干了毛巾,然后放在宋婉儿的额头上。
等毛巾凉了后,再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快天亮时,她的烧才退了。
陆哲深深吐了口气,总算可以休息一会,但他隐隐发现手掌有些疼,这才发现手都被烫得通红了。
他一心只关心宋婉儿的病情,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手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苦笑了一下,将视线固定在宋婉儿的脸上,她此时安睡得像个初生婴儿一样,没了平时的冷漠,多了几分温柔。
他看着看着竟睡着了,直接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直到外面传来丫鬟走动的声音,陆哲被吵醒,他第一时间看了眼宋婉儿,幸好她没有被吵醒。
这个时辰正是他平日去上值的时候,大哥应该正在大门处等他。
如果他按时去户部,留宋婉儿一个人在这里,很容易被府里的人发现的。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熬了一夜,整个人都很憔悴,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将头发揉乱,将自己弄得更加不成人形,然后推门出去找大哥。
果然,陆骁早已跟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候。
当他看到一头散发,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陆哲出现在面前时,他不禁吓了一跳。
“哲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哲捏着额头,假装非常不舒服,说道:“大哥,我昨夜感染了风寒,怕是去不了户部。劳烦大哥帮我请假,我可能要过两日才能去上值。”
说罢,他还顺势掩嘴咳了几声。
“不如为兄为你请个大夫看看,这风寒不及时医治,会有很多麻烦的。”陆骁担心地说。
陆哲连忙摆手,“大哥,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看大夫,这点风寒难不倒我,待我睡个一天,明日应该就能好了。”
陆骁看到他如此不堪的形象,心里并没有起疑心,他拍拍陆哲的肩膀,“放心在家休息,为兄会帮你请假的。”
陆哲有气无力地挥手告别了大哥,转身快速回了自己的房间,途中还不忘吩咐丫鬟不能进屋打扰他休息。
陆哲推门进去,发现宋婉儿已经醒过来,正坐在床上,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见她恢复往常的态度,陆哲就知道她应该没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为我包扎伤口,我该走了。”宋婉儿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陆哲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宋婉儿凉凉地看了他的手一眼,他才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
“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睡了一夜都没有进食过,一定饿了,我已经吩咐厨房熬了鸡粥,你也不差这点时间,不如吃完再走吧。”陆哲好言相劝。
宋婉儿直接坐下,态度很明显,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陆哲心情变得大好,翘着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前日我在酒楼看到你和二当家,可是你们走得太快了,我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
宋婉儿看着他,说道:“嗯,我们就是看到你才走的。”
陆哲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掉落到了谷底,“难道你们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他又想起之前空荡荡的山寨,委屈巴巴地说:“我还回去山寨找你们了,可是你们都没有告诉我一声就离开了。我在你心里,原来什么都不是。”
宋婉儿的表情有些松动,缓和了下语气,“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路人,何必再纠缠在一起呢。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当作陌生人,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陆哲心里拔凉拔凉的,原来她真的是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虽然之前睿哥儿点醒了他,但实际从她的嘴里听到,又是另一回事,陆哲此刻很受伤,他扭过头,不愿再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敲门声,丫鬟在外面喊道:“少爷,粥已经做好了,要端进去吗?”
陆哲反应很快,他将一旁的屏风拖过来挡住视线,不让丫鬟看到宋婉儿,然后才去开门,直接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就打发她走了。
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坐到榻上,背对着她。
声音闷闷地响起:“既然你不想跟我扯上关系,那自然不想让我看到你的样子,我背对着你,你出来把粥吃了。”
宋婉儿听出他的不满,但她也没办法,现实就是如此,她也不想伤他的心,可是官匪本来就是敌对的,他好好一个太师儿子,不能因为她这个土匪而蒙受污名。
她看向背对着她的陆哲,神情充满了无奈,只是陆哲看不到。
她知道陆哲说话算话,不会回头看她,所以她很放心地取下黑纱,大口大口地吃完了一碗粥,再将黑纱戴上。
“我吃完了,你可以转过身了。”
陆哲这才转过身,他的表情还是很黯淡。
“我该走了。”宋婉儿说道。
陆哲抬眸看着她,心里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但又没有挽留的理由。
对了,他想起什么来,“你的伤口需要换药,我帮你换完,你再走。”
说着,他又去翻药箱找出金创药和绷带,冷着脸为她拆绷带,上面渗了很多血,陆哲紧皱眉头,“你一定很痛吧。”
宋婉儿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好久没有人关心她痛不痛。
她摇了摇头,“还好,更痛的都经历过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听着宋婉儿淡定地说着伤痛,陆哲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将自己一直藏在黑纱后面,会毫无波澜地说出自己的伤痛。
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他只希望她日后的伤痛可以更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