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他永远都不会是一个话题的发起者,也不会主动与不熟悉的人进行交流。
他总是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别人不问,他就说什么都不说。
只有到了非常必要的时刻,才会主动开口去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以至于他想起来某一年的年会开始前,有身边的女同事评价他,说他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但光是坐在那里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林深不知道这个评价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毕竟他当时假装听不见,自然也就没有问。
这也是他一直搞不清,为什么18号公寓要选择他成为助理?那鬼地方根本不知道要他站出来,并且主动去主导大方向对他来说究竟有多困难。
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更加稳定并且有表达欲望的人来做吗?
而眼前这个女医生,分明就是很健谈那种类型,只是看了一下他的年龄,就能以此展开一个话题。
林深不想回答,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在这样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狭小检查室里,别人问话了,自己什么都不说又显得太过于不礼貌。
他躺在检查床上,轻轻点了一下头,回答道:“换工作。”
“是嘛?这个年龄怎么会想着换工作啊?”女医生挑了一下眉毛,把林深的裤脚拉了起来,“手脚自然放平不要动啊,慢慢呼吸,不要紧张。”
仪器夹在手腕和脚腕上,有些冰凉。
林深深呼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女医生也看不到他胸口的空洞,像对待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面不改色地做着轻微调整。
林深想了一下,说道:“精神上的压力太大了,感觉这样迟早会撑不下去,所以想换个环境试一试。”
听到这句话,女医生叹了一口气,“也是啊,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一个二个的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有问题,不过能下定决心去调整你也蛮有勇气的。”
勇气?
林深弯起嘴角苦笑。
勇气完全是被强行逼出来的,根本不是他自己选的,他甚至没有办法把真实的话说出口。
“还好吧……反正都是为了活下去。”
女医生看了他一眼,跟着笑了笑,“好了,保持现在的状态,慢慢地平稳呼吸,一会儿就好。”
林深没再出声,只是双眼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余光看到窗外的天慢慢亮起来了一些。
没有多久,女医生将林深身上的东西全数取下,抽出打印出来的心电图,从左往右扫了一眼,随后在上面签字盖章,递到林深手里。
“好了,可以了。”
医生什么都不说,那就证明什么问题也没有。
林深坐起来拉下衣服,接过女医生递过来的心电图和体检表,摸了摸胸口才将外套套了起来。
出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没……什么问题吗?”
女医生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睛,摇了摇头,“能有什么问题啊?没问题还不好吗?你这挺健康的,心电图显示也正常,难道非要没病找病啊?”
林深摇头,道了声“谢谢”,离开了检查室。
心跳没有问题,前面做的血压检查也没有问题。
镜子鬼洞穿他身体的那一下,如果不是他能看到胸口的空洞,还真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可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完好无损,那镜子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体检室。
门诊大楼里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他把一切需要展露胸口的检查都做了一遍过来,然后耐着性子等待结果。
而最终结果,全都是正常的。
他坐在门外的花坛边上,盯着手里刚刚出来的片子,上面映照着他完整的胸腔。
不管是内脏还是肋骨,没有过任何受伤的迹象。
林深一闭眼,叹了口气,把片子装回袋子里,目光看向进进出出的病人们,心里的感觉很怪。
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自己身上发生这么奇怪的事情,怎么可能用寻常手段检查出问题呢?
可是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还是想着不管怎么样要来看一看,尽管这些检查带来的心理安慰可能微乎其微。
他还没有办法完全脱离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思维,毕竟之前三十年都是这样平常地度过的,怎么可能短短不到两个月就让他彻底接受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深不确定别人能不能做到,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又不是生下来,就被老天指着鼻子说,你三十岁的时候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你到时候一定要像接受平常生活一样快速地接受它。
这种不被常理所接受,又无法向外界诉说的事情,得是怎样的超人才能瞬间就如鱼得水?
林深眨了眨眼,他从天没亮就一直折腾到了下午,虽然剩下的自由活动时间不多了,可他也没有什么更想去的地方。
收拾一下检查结果,全塞进装片子的袋子里。
站起身的瞬间,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瞪大了眼睛看去,然后脚步下意识地就朝那个方向迈。
对方穿着一件长款风衣,双手塞在口袋里,满脸疲倦地在医院大门口走来走去,看上去满腹心事。
“沈榷?”
林深喊出了他的名字。
对方闻声一愣,抬起眼来,看向林深的目光有一瞬的陌生,但很快就变成了意外。
紧接着,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深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问道:“这不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榷的脸色发白,嘴唇有些干燥起皮,比林深先前见他的时候看到去要虚弱不少。
穿着一件长风衣站在日光下,风一吹来感觉整个人又瘦了好多。
沈榷抓抓头发,吸了一下鼻子,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强制休假。”
“强制休假?什么意思?”
沈榷眨眨眼,扯出一个笑容,“还能什么意思,就字面意思呗。”
“你们不是很忙吗?”林深上下打量着他,之前心里那些忧虑一下抛到了脑后,“之前你说的病例的事情……”
沈榷把两只手伸出口袋,做了一个从竖到横的动作。
“突然昏倒了呗,强制让我休息几天调整状态,我想回去就拦着我,我也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