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寂静。
林深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至少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严菲的房间。
周围沉寂在黑暗之中,脚下只有一条铺着红褐色地毯的道路,一直往前延伸。
但这是通往什么地方的,林深压根看不到。
他回头往后看,路就断在身后,看来眼前除了往前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原本以为,他会跟前一次一样重新回到当年的那场幻觉里,又或者看到这座宅邸真实的模样,再不济,被那个白瓷般的女人又抱怨几句。
可是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前走。
然而走着走着,就感觉这条路有些熟悉,只是原本周围的景象都消失了,而它只连接着唯一的道路终点——夫人的房间。
胃里有些翻江倒海,那个女人说得对,常人之躯不该老是尝试吞鬼。
林深用手指使劲压住胃部,皱紧眉头走到了那扇大门前。
它不是之前见到的那般纯白,上面也没有装饰着仿佛是宅邸标志的蔷薇。
它破败变色,腐朽不堪,似乎只需要轻轻一阵风,就能彻底风化。
吱呀——
生锈的门轴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只有林深呼吸声的寂静。
门内的场景他见过,就是那个长满了霉菌的屋子。
昏暗的房间里只挂着半边纱帘,还不算完好,在林深一脚踏入这道门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影。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状况,过于平静,过于安和,让他的脚步下意识地缓慢了下来。
直到他完全站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林深才终于知道,严菲在强烈的幻觉下看到的什么样的东西,那块画作上的空白又是什么东西。
床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女人,她低垂着脑袋,两只手紧紧抱住手中的画框,对于林深的接近毫无表示。
而画框之中,是一个男人的脸。
居高临下的,带着狰狞笑容和满眼杀意的脸。
尽管林深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知道,这就是当时那个混进宅邸假装画师的人。
而画上的这一幕,是夫人临死之前,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林深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毕竟这样的场面他是没经历过的,但是自己的右手忽地抖动了两下,往前一伸,就握住了女人藏在胸口处的刀柄。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也许是因为披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住,林深完全没能看到那把刀,但等右手握上去的瞬间,才想起他当初确实看到过这样一幕。
女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扬起脑袋,她整张脸表现出因为缺氧而发紫,眼睛不正常地往上翻着,露出了大片的眼白,唇色乌黑。
林深下意识想退,然而他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握着刀柄,让他动也不能动。
垂下眼眸,仔细一看才发现从裙摆下上伸出了不少根茎,与地面紧紧连接在一起。
“你……你想要什么?”
下意识的话从林深嘴巴里吐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女人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画框,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林深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
他开始逐渐明白了,是这个女人临死前的怨念,驱动着这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房子活了过来。
冒名顶替的男人毁掉了这座宅邸平稳的生活,没给这地方留下一个活口,所以她要找到这个人?
这其中的恨和怨念是让这个地方存续下去的根基,但有些东西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失去它原本的模样。
于是它需要画师,需要无数的画师。
它营造这里美好的模样,又尝试着以诱人的报酬引诱更多的人来,是觉得通过这样的方法,可以再把当时那个男人找回来吗?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不管对方后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但是——
林深的目光一沉。
如果这些门后世界的空间都是一样的,那么它们在被分离出去的瞬间,时间就停滞在那个时候永远不会前进了,它怎么能够接受,岁月早已偷偷流走了呢?
宅邸即使拥有了生命,也无法彻底变成可以灵活思考的人,它只是继承了这份怨念,又怎么能理解要寻找的东西早已经不在了?
所以它只能不受控制的,继续依照这种本能运作下去,没有尽头。
它有苦衷吗?
那肯定是有的。
但这种苦衷,不能成为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林深知道自己的右手握住刀柄为的是什么,这也是之前在幻觉当中,他突然摆脱男人身体的禁锢,也毫不犹豫将刮刀插下去的原因。
这里才是核心,是这栋房子真正的核心,一个常人不可能进来的地方。
就像白瓷女人说的那样,常人也不可能吞鬼,所以如果不是他,或许谁都到不了这个地方。
只能逃,想办法往外逃,然后从噩梦中醒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清理工作吗?
至少从字面的意思上来理解,之前尽可能想办法带其他人活着出去,实在是称不上“清理”两个字。
但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又是常人不能做的,那么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什么?
灰黑色的手臂甚至都没有从他胸口的空洞里钻出来,而是直接替代了他的右手。
林深不知道,只是觉得没必要多想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公寓里留下,那么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欣然接受。
毕竟,面对这些非人的东西,以非人的状态去解决和处理,不是才更符合常识吗?
林深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抱歉,那个人早就死了,根本找不回来了。”
他右手一用力,又把刀柄往女人的身体里推了几寸。
而那具身躯只是扬着脑袋,黑色的液体从眼睛里不断流出来,双手紧抓着男人的画像怎么也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