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那急促脚步声已经近了不少,甚至于林锁子都已经能闻见尸臭味儿了,但他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老太太会冲到自己跟前。
就在这时,林锁子忽然感觉腰间一凉,受过刀伤的他立刻就知道了,自己腰上被人捅了一刀。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锁子拿着刀直接往身后猛划了一下。
割没割到人不知道,反正是林锁子听见了脚步声,捅自己的人应该是跑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伤不伤的了,林锁子凭着记忆摸到了院落的大门,中间踩到了地上的纸人还摔了一下,可随后他就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开始玩命的往外跑。
跑出去没几步,林锁子锁骨上就挨了一刀,求生意志爆棚的他拿着手里的刀往身前砍,可自己这双眼死活就是睁不开,越想睁开就越疼。
紧接着林锁子就感觉自己身上连续挨了好几刀,但就是感觉不到疼。
慌乱之中,林锁子摸到了对方的衣服,立刻下手,拽着衣服拿刀就捅。
感受到了刀上的阻塞感后,林锁子听见了一声惨叫,接着就是刀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听着耳边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林锁子挣扎着往前走,可这时身后那碎碎糟糟的脚步声却又近了。
那老太太追出来了。
林锁子心如死灰一样的摔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只感觉伤口开始疼了起来。
咬牙切齿之中,林锁子想着死也他妈不能当个蒙眼鬼,用力脱下裤子玩了命的挤出点尿,用手接着直接在眼睛上抹了几下。
一股更加强烈的剧痛传来,但这一次,他能睁开眼睛了。
借着月光,林锁子只感觉眼前什么东西都是血红血红的,那老太太,这会儿就站在自己跟前儿,直挺挺的也不动弹,至于砍自己的那个人,已经跑的没影子了。
林锁子目光涣散的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哭了起来。
一想到自己接活之前,老婆还在说要给自己把过冬的棉裤提前做出来,自己姑娘感冒还没好,林锁子就心如刀割一样。
随着身体逐渐麻木,意识逐渐涣散,林锁子往锁骨上的刀口掐了一下。
剧痛传来,强行提起精神后,林锁子哆哆嗦嗦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满眼绝望的用指头沾着锁骨上流下的血,在衣服的后心上画了一个符。
这是阴四门行当中,缝尸一行才会的符咒。
(手头没有黄符毛笔,懒得去买了)
符咒的名字叫亡人不咽气符,主要应对的是肢体躯体破碎,一条命已经没了八成,但还没来得及交代后事的人。
有这符在,符不撤,人不咽气,交代完后事,符一撤,人就走了。
画好了符咒,林锁子拿着衣服在自己脑袋上捆了一圈,用袖子系紧衣服,这外套后心上画的符咒,正好就在林锁子额头位置。
衣服捆好了之后,林锁子有气无力的垂下了手。
那老太太,一直就这么站在林锁子后面。
两个小时之后,月色之中,林锁子忽然伸手扶住地面,整个人僵硬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开始朝家所在的方向走去,那老太太就在后面这么倒腾着尾随。
一个小时之后,林锁子走到了二道山村的村口,在迈过村口的同时,林锁子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那老太太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也没有动弹。
五点半,二道山的村民们发现了站在那里的老太太,也有人认出了旁边地上,这人脑袋上的衣服是谁的。
五点四十,林锁子的老婆,抱着三岁多点的孩子,哭嚎着跑到了村口,几分钟后,被柳玉祥带到家里暂时住了一宿的东家,也都跟着赶到了村口。
村子里只有林锁子一个白事儿先生,因为本事太大,整的其他人都接不到活儿,最后给其他先生逼得,全都离开二道山村出去想辙挣钱了。
所以现在,整个村子里,没人知道这符是什么,也没人敢凑上前。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这林锁子。
估计是完蛋了。
柳玉祥和村长,拦住了想往前冲的林锁子老婆。
村里没人懂白事儿,柳玉祥好歹和林锁子一起干了几年白事儿活,虽然只是写点东西,但耳濡目染的,他也知道,这符啊,就没有用血来画的。
因为林锁子现在生死未卜,甚至虽然这衣服对上了,但也没人敢去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林锁子。
有村长在这边安排着,柳玉祥玩了命的往圪旦村的主家那边跑。
到了地方一看到屋子里那纸人,那血淋淋的切口,直接让柳玉祥浑身一震。
嘴里不断喊着完了完了的柳玉祥,急忙去找了圪旦村的白事儿先生。
毕竟都是干这个的,找上人来,回了二道山村的村口,也好确认一下那个符到底是什么东西。
圪旦村的白事儿先生和林锁子认识,因为村子不同,再加上林锁子很守行规,就只负责二道山村的白事儿,从不越界。
附近几个村子的白事儿先生,或多或少的也都和林锁子学过几招,算不上徒弟,但关系也都不错。
一听林锁子可能死了,这圪旦村的白事儿先生立刻动身,跟着柳玉祥就去了二道山村。
到了地方,这圪旦村的白事儿先生,也不懂这个符是啥意思,也没敢上手去碰。
而这会儿,林锁子的老婆已经接连哭昏过去好几次了。
自己丈夫穿的什么衣服,体型是什么,她能不知道吗。
二道山村吧,这地方挺邪的,以前但凡有点啥事儿,都是林锁子出面摆平,如今连他都成了这样,衣服上画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咒,也没人敢去把衣服拿下来,这咋整?
人总不能就在这停着吧?而且不光是林锁子,这老太太咋回事儿啊?
圪旦村的白事儿先生一来,这老太太的家属也着急了,过来是七嘴八舌的问这该怎么弄,犯不犯啥说道之类的。
好在二道山村的村长是真干脆,直接把主家先拉开了,询问圪旦村的先生,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圪旦村的先生也是面露难色,把柳玉祥和村长拉过来后,他说:“这我没法处理,锁子哥这符我没看过,咱也不敢上手碰啊!你们要不联系一下水县的陆大师吧!”
一听这话,柳玉祥顿时想了起来。
一年前有个姓陆的年轻人来找了林锁子,说隔壁水县有几个躲起来的日本鬼子被人打死了,尸体在哪他知道,咱过去给折腾一下,让这几个人死了也别想安生。
林锁子当时就答应了,还把附近唯一上过学,认字儿而且会写字儿的柳玉祥给叫上了,说到了那边用红纸写副对子庆祝一下,他们大丧,咱们大喜。
而且那次,也是柳玉祥头一次见识到,在白事儿方面,林锁子会以别人为主,自己只打个零散下手的模样。
柳玉祥问:“先生,您认识锁子哥的那个朋友?”
圪旦村的先生叹了口气,说你们不是干我们这行的,不清楚也正常,水县的陆隐陆大师,我们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是请他来,这事儿他要是也处理不了的话,我建议花点钱,找几个不怕死的,把尸体扛到山里找地方直接烧了吧!
柳玉祥闻言,没耽误时间,回家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直奔水县去请陆大师。
林锁子因为白事儿先生的身份,朋友并没有多少,平时谁见了他都躲,都觉得晦气。
而柳玉祥,一身文人风骨,却也敌不过现实。
动荡的年代,一个身无分文的读书人,拖家带口的活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靠着写得一手好字,能让一家人都吃饱饭吗?
要不是在他最难的时候,只有林锁子可怜他,拉了他一把,靠着那一场白事儿挣了五斤猪肉,他儿子就得当场饿死在那!
这时候,二道山村里的人,六成的人,都在看热闹,剩下四成,也得有三成九的人不敢掺和这些事情。
别人看热闹行。
他柳玉祥不行。
没人管林锁子?
我柳玉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