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薄光如云,魏听妤赖在床上,意识迷糊、昏沉。
祁昀之停到床边,对她轻声说着话。
祁昀之的话像是隔了一层雾,传进她耳朵里时只剩模糊不清。
魏听妤浑身酸痛,头疼欲裂,实在吵得受不了,便睁开眼寻找声音的来源。
“祁……”别吵了。
魏听妤醒了,祁昀之忽地收住声,弯腰将她从软榻上捞起来,褪去寝衣,换上一套玄青流纱裙。
换上新装后,魏听妤脑袋忽地向侧边一歪,双眸呆滞,一副昏死的模样。
祁昀之失笑,想起昨夜的放肆,心疼地亲吻她的额头。
魏听妤脑袋发麻,听到的声音总算真切了,“阿妤,醒醒。”
魏听妤打起精神,勉强回了一丝神,木讷地瞅着祁昀之,险些站不稳。
“唔……”魏听妤发出一声细微的哼哼唧唧。
她太困,太累了,现在天都还不亮,她压根没力气说话。
祁昀之揉揉她的耳朵,凑近她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祁昀之的话如惊天劈雷,魏听妤瞳孔微缩,浑身的困意退的干干净净。
她仿佛要确认消息的真假似的,双眸投入询问和错愕,定定地留在祁昀之身上。
“祁昀之,她……”魏听妤耳边满是嗡嗡嗡的声音,她听不清祁昀之的话,也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
祁昀之神情复杂,指腹抚摸着她的脸颊,微微颔首:“是真的。”
他不会拿此事同阿妤开玩笑。
魏听妤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该作出什么反应。
祁昀之说,这里有她……娘亲的过去。
她的娘亲。
她连名字都没有,只听府里的下人唤她——狸夫人。
狸,狐狸,狸奴。
放在高门大宅,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时隔多年,魏听妤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好似又回到了魏府。
寒天冻地里,她守着一床破烂潮湿的被子,听着下人的奚落与嘲笑,无声涨红了脸。
旁人的辱骂取笑,钻进了小阿妤耳朵里,化成了对娘亲的怨恨和厌恶。
很小的时候,魏听妤想不明白,娘亲为何要生下她。
仅仅是为了争宠,获得她爹的喜爱,便丢下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任由她在魔窟里长大,饱受磋磨。
很多人都告诉她,爹娘是坏人。
他们生儿育女,只是为了延续后代的地位和荣誉。
他们不爱自己的骨肉,一如她的娘亲。
……
“阿妤,当年的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深宫大宅,最不缺阴谋手段。
记不清在多少年前,祁昀之秘密派人彻查皇后生母难产一事。
只可惜,魏夫人心思缜密,阿妤生母所在的青楼、生前身边伺候的奴婢、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全都蹊跷毙命。
所有线索断的干净,仅存的矛头皆指向一个答案——狸夫人贪图虚荣。
这么多年,狸夫人的死依旧是魏听妤的心结。
“不哭。”祁昀之用力抱紧魏听妤,轻声哄着,他的声音温厚,无声平复心里的悲痛。
魏听妤脸颊一凉,她哭了吗?
有什么好哭的。
“阿妤,下楼吧。”楼下有人……鬼,可以解开你所有心结。
魏听妤心口沉甸甸,她反手抱紧祁昀之,单薄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我……不想去。”魏听妤闷声说出几个字,酸涩的泪水穿过衣衫,烫在祁昀之心口。
祁昀之眉眼下垂,难得有几分懊悔。
他不该心急。
他太了解阿妤,只要她娘亲有一丝苦衷,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原谅,与过往释然。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善意太少太少。
旁人给她一颗烂果子,她都要高兴、感激许久。
他的阿妤,不该如此。
她是一国皇后,当如明珠自信耀眼,不该这样卑微可怜。
“阿妤,是我思虑不周。”祁昀之低声道歉,眼底的心疼不忍浓郁的像片云。
魏听妤无力的摇头,过去如同一块巨大的黏腻湿布,将她笼罩其中,慢慢剥夺她的呼吸、心跳。
她紧紧抱着祁昀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走……”祁昀之陪陪我。
祁昀之不再说话,只是把魏听妤抱回软榻,抱着小小的鬼,静静地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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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主人没有见它的意思,稍稍懂事的将离猜到主人们可能在亲热,便乖巧的自己飘下楼去玩。
它在空旷的堂厅转悠,现在是白天,几乎没有一只鬼会主动出现。
将离飘的无聊,它蹲在破破烂烂的木桌上,屁股刚着地,就猛地弹起来。
太!脏!了!
不仅脏,还旧、破、臭,与昨夜的金碧辉煌、红绸漫天简直天差地别。
将离嫌弃地拍拍身上的灰,一回头,就在阴影里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
将离镇了镇心神,皱起细小的眉头,不满道:“来者何人?”
大白天的,躲在暗处吓唬绳。
白脸鬼背靠在破墙上,双手不羁环抱,冷笑出声,“来者何人?这里是我的地盘。”
将离向来不喜欢“冷笑”这个表情,与那只没教养的白猫一样的讨绳嫌。
“你的?哦。”将离应了一声,学着小白猫的样子,眼神淡淡地上下扫了一遍白脸鬼。
祈安:“……”
“你主人知道你这样无礼吗?”祈安失笑。
将离心头一慌,面上依旧淡定如许,冷漠且无所谓道:“与你何干?”
祈安看穿了它的紧张,不由大笑,“那你眼神闪躲作甚?”
将离恼羞成怒,袖口里冒出细密的红绳,宛如钢针直逼祈安眉心。
祈安悠闲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红绳末端极速向前,很快穿透祈安的眉心,径直没入墙体,抖落一层层陈年旧灰。
祈安啧了一声,旋即抬手,在将离吃惊的目光中,她的掌心透明地穿过红绳。
祈安好心解释,“我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攻击我的残魂,犹如击打一片空气。”简单来说,白费功夫。
将离收回红绳,烦躁地甩衣袖,“死鬼。”
祈安勾唇莞尔一笑,“死鬼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连我的一片衣袖都碰不到。”祈安炫耀似的举起双手,晃了晃大红绣袍。
“小蠢人。”
将离暴躁开口:“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