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延年那边,她前去寺庙门口。
方丈正带着一众武僧守在院门口,司玉则立在一旁。
这是唐延年第一次正面看到这群贼寇,她望向那些贼人,这伙人和她所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他们都面黄肌瘦,粗布麻衣,男女老少都参杂在其中。
唐延年顿时明白了,为何匪寇会这样难平。
与其说这些人是匪,倒不如说他们是被逼的没了生路的普通人。
那匪首是个肤色黝黑精壮的汉子,留着络腮胡子,头上绑着红巾,手持一柄弯月刀。
他抱着拳,对着方丈一拜,把刀扔在了地上:“老和尚,俺是个粗人,说不得那些漂亮话。俺就直说了,俺在你后门逮了些香客,你只管当成俺在威胁你,俺现在要带着这些兄弟和亲眷进庙,你让还是不让?”
他话虽说得糙,带着些许草莽的义气。
方丈弯腰一拜:“施主,此处是佛门清净之地,不沾惹俗世因果,老衲在此恳请施主高抬贵手。”
“这庙俺可以不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把这院内的官眷交出来,俺就放了不相干的那些人。”那汉子又道。
就这几句话之间,唐延年便知这是一个性格粗中有细的草莽英雄,他的目的很明确,先是提了一个让方丈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再提一个让方丈可以考虑商议一下的条件,这一来二去,不管最终他能得到什么结果,他都可以有和侯爷谈判的资格。
唐延年看着被捆的乔装打扮成村妇的二夫人和三娘子、四娘子,她心中暗自恼怒这几个人不争气。
三娘子莽直,眼睛看着唐延年,唇瓣动了动,刚想求救,唐延年一记冰冷的眼神扫了过去,三娘子心里咯噔了一声,正要说话,四娘子不动声色拉了拉她的衣襟,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二夫人则紧紧捏着袖子,紧张的看着唐延年。
二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轻看了唐延年,如今形势的发展不仅是在唐延年的预判之中,最重要的是,她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她已经到了要将求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唐延年身上的地步。
唐延年出声道:“阁下的要求,简单。”
方丈的眼神不由得瞥向了站在他身后其貌不扬的唐延年,他与唐延年的眼色交汇,唐延年从容的颔首示意,她抬脚,上前了一步。
“交出官眷又有何难?阁下这样的英雄,必定是言出必行之辈,若阁下肯先放几个人质以表诚意,阁下想要的,我劝方丈应允便是了,阁下觉得怎么样?”唐延年站了出来,目光沉静地看着那汉子。
那汉子一怔,眉头皱了起来。
他嗤笑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地道:“这么大的庙,就没个男人能站出来主事?倒是让你一个娘们儿出来叽歪?”
他侧眸打量了一眼唐延年,又觉得颇为惊奇,细看之下,又有些欣赏。
“小娘子,我看你是个不错的,要不要随我回山寨,当个压寨夫人?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保管没人敢欺负你。”那汉子拍着胸脯保证。
唐延年就算在乡野之间,也知男女大防,何曾听过这样直白的话,可若是调戏,她怒斥就是了,偏的那汉子的眼神率真,倒是透着几分诚意。
她的面色一红,抬起头,声音不缓不慢道:“承蒙阁下高看,只是,我早已嫁作人妇。眼下,阁下首要的是找到留在这寺庙之中的官眷,只要我能帮阁下达成心愿,我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干系?我先前与阁下提的条件,阁下可否应允?”
她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将重心又放在了谈判之上。
那汉子见她临危不乱,思路清晰,眼中的欣赏更是明显了。
唐延年随手一指,指向了二夫人和三娘子、四娘子,朗声道:“这几个,看起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都是平平无奇的平民百姓,不如,就放了她们吧!”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二夫人等人,二夫人紧张难安,赶紧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那汉子对视。
就在二夫人等人胆战心惊之时,那汉子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他的手下上前,割断了绑在她们手上的麻绳。
二夫人不敢耽搁,什么都顾不上,拉着三娘子和四娘子就朝着唐延年的方向跑,她感激地看了唐延年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长吁一口气,有些后怕躲在了武僧们的身后。
就连四娘子也是罕见的没有刁难唐延年,安静地立在一旁,没有作妖。
“小娘子,俺已经信守承诺了表明诚意了,你答应俺的呢?”那汉子问唐延年。
唐延年上前了一步,朗声道:“我就是你要的侯府官眷。”
她眼眸平静地看着那汉子,平静道:“你拿我一人做人质即可,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我跟你走。”
“你?”那汉子有些不相信,他疑惑地打量着唐延年,谨慎问道,“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天下皆知,圣上封了永平侯元妻的女儿为郡主,我就是那位郡主。”唐延年道。
“行了,我知你救人心切,只是,我家的事,轮不到你插手。”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唐延年眉头一皱,回头去看她。她见果真是五娘子,眸光颤动:“你怎么来了?”
五娘子倨傲挑眉,颇为不屑道:“我若是不来,便就有人冒充我家的人,替我受过了。”
她说完,猛的一推唐延年:“你不过就是寻常妇人,莫要在此逞英雄了,我身为永平侯的女儿,也不会躲在你身后苟且偷生。”
五娘子说着,紧紧靠近唐延年。附在她耳边道:“你若不想把我们俩都搭进去,你就顺着我的话来。”
唐延年深知,五娘子这是不想她以身犯险,自己出来承担一切后果了。她怔怔看着这个妹妹,她是姊妹里最娇纵的一个,是最任性的一个,也是最爱憎分明的一个。
“五娘子,我说了,我会代替你应付这些人的,你这是何苦。”唐延年借驴下坡,做出了为难的神色。
那汉子已经有几分信了,他盯着五娘子:“你是何人?”
五娘子看了一眼他,颇为轻蔑道:“你这样的泥腿子,也配知道本娘子的身份?”
那汉子见她鼻孔朝下的模样,深深觉得她与自己印象中的高高在上的侯爵人家的模样颇为相似,他已经动摇了。
他盯着唐延年:“你真是狡诈,俺信你,放了人质,你却是骗俺的。”
五娘子轻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你傻。”
她说着,眼神掠过了司玉,径自朝着那汉子走去:“我唐家的女儿不给父亲丢人,你要找的人是我,和旁人无关。”
“俺怎么确定你不是骗俺的?”那汉子颇为忌惮道。
很显然,他这是被唐延年坑怕了。
五娘子微抬起下巴,眸光很是愠怒:“我姨母是皇后,我舅舅是国家,我母亲是清流人家徐家的女儿,何人敢来冒充我的名讳?”
这是她故意秀给对方的筹码。
“你就是侯府最小的那个小女娘?被侯府千娇万宠的那个?”那汉子明显是听过的,诧异问道。
“是我。”五娘子确切回答。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方丈:“老和尚,我家的事情和你这个庙没关系,你带着人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