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五娘子始料未及之时,司玉竟朝着她走来了。
她怔怔地看着司玉,眼泪都在眼眶之中打转了,但她生生忍住了,扬出了一个她自以为好看又明媚的笑容。
“司小郎君。”她故作风轻云淡地打了一个招呼。
司玉有些矜持的点头,他抬眸,一向无悲无喜的眸光中映着她的脸。
“五娘子,我带着这些香客回寺了,你多加保重。”司玉道。
五娘子点了点头:“司小郎君,你也保重。”
司玉颔首,转过了身去。五娘子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眸光又是一湿。
过去,她总是侯府的女娘中最无忧无虑的那一个,可自从生出了思凡之心,她就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
蓦然间,司玉回头了,只是看了她仓促的一眼,就又背过了身去。
五娘子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她心里升了希冀,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大胆到她根本就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另一边,唐延年架着驴子跟在了后面,她的驴车终究是比不得马快,因此,也困住了宁安行的速度。
唐延年心中也焦急得紧,事关那么多的人命,她焦虑极了。
“宁小郎君。”她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宁安行侧眸看向了她,就这一眼。宁安行就探知到了她的顾忌。
“不如,我教你骑马?”宁安行问道。
唐延年眼中露出了一丝紧张之色:“我真的可以吗?”
“你比任何人都可以。”宁安行眸光看向她,神态认真说道。
唐延年顿了顿,她说道:“可若我伤着了,岂不是会误事?”
“从你进京至今,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伤着你,包括你此时选的路,都是布满荆棘,延年阿姊,你从不是会畏首畏尾之人。”
她乍然听到这个称呼,稍愣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曾这样戏弄过他,和他说他应当唤自己一声阿姊。
“你说得在理。”她也没多想,顺着他的话道。
她下了驴车,牵住了一匹宁安行带的随从牵过来的马,她轻轻摸了摸马的头,眼里冒出了一股跃跃欲试的神彩。
“上马。”宁安行示意她,他的眸光沉静地看着她,就像一汪碧绿清幽的清潭一般,让她心绪平静了下来。
“左手抓住马鬃毛,右手抓住马鞍前部,左脚前掌踩在马镫上,跳起。”宁安行声音沉稳有力地指导。
唐延年深呼吸了一口气,按照他说的,一气呵成,坐在了马背上。
“阿姊,坐直,膝盖略微弯曲。”宁安行说着,拿起了缰绳,递给了她。
唐延年握着那根缰绳,她的手灼热到发烫。她头一次感觉到她的命被她握在手中的感觉。
她的心里蓦然浮现出了一团锦绣,那团锦绣呼之即出,此时此刻,她很想握着这缰绳,冲出那些加在女子身上的种种束缚,在这马背上驰骋,博一个意气风发的锦绣前程出来。
宁安行见她已与马儿熟悉,马儿也没有特别抗拒她,他这才放下心来,轻松一跃,跳上了自己的马。
“阿姊,要走了。”他小声的提醒。
唐延年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她眸光坚毅地看着前方:“驾!”
马就这样跑起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骑马,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换掉了驴车,速度就快多了,她们在卯时就赶到了京都。
卯时是早朝之时,因着宁安行拿着侯爷令牌的缘故,一路畅通无阻,直入朝堂。
这是唐延年头一次在朝堂上见到百官临朝的景象,她的心头却有些担忧,她不禁朝着宁安行看去。
她也不知道是为何,像宁安行那般久在逆境之中的少年郎,始终都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他昂首挺胸,阔步走上大殿,朝着皇帝一拜:“永平侯麾下百总宁安行见过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唐延年跟着道:“臣女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皇帝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了他们二人,声音不怒自威地道:“平身。说吧!平定让你们回来,是有何事报朕?”
唐延年再次伏身一拜,恭敬道:“臣女作为贼匪大使,特来向圣上和谈。”
“大使?”皇帝的目光晦暗不明地打量着唐延年。
皇帝是平静,但朝堂上却引起了喧哗。
都察院御史率先痛斥:“真是荒谬,哪有老子是主帅,女儿却成了敌方大使的事,圣上,唐平定居心叵测啊!”
唐延年愣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也知道了她与侯爷谈判时,侯爷为何是那般神态,也一再提醒她,她的行为会引起惊涛骇浪。
“此事乃延年一人作为,侯爷无关。”唐延年挺直了脊背道。
“左右都是你们一家人在说。这般荒谬行径,你一个女子竟入了朝堂指点江山,真是有辱我等名节。”礼科给事中跟着道,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脸色都气得涨红。
唐延年以为自己只要能见圣上,她将那些流民的事陈情,圣上也未必会不给机会。
但她却没料到,这些言官言辞犀利,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请圣上派钦差,监察唐平定。”都察院御史痛斥着,伏身请旨。
紧接着,一众文臣一道伏身,请旨道:“请圣上监察唐平定。”
唯有傅丞相傅德运立在原地,他目光迟疑落在了宁安行身上后,看向了圣上,伏身道:“臣以为,事关军情,当听郡主和宁百总禀告后,圣上再做定夺也不迟。”
文臣都纷纷看向了傅德运,傅德运眸光坚毅道:“圣上是明君,应当兼听。”
“是啊!父皇,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唐延年朝着他看去,朱袜、赤舄,其中舄加金饰,唐延年立刻察觉了男子的身份,应当是圣上的长子,也是当今太子。
唐延年曾听说过太子的声名,传闻太子贤良方正,是不可多得的明君之选。
只可惜,太子近些年的身子是愈发撑不住了。
多亏了太子和傅丞相,唐延年这才有了一个开口的机会。
唐延年道:“贼匪得知我与姊妹在云台寺,围攻云台寺,我五妹妹为保无辜百姓,甘为人质。延年为保五妹,隐藏身份,混在了贼匪之中。
这一跟延年方才知晓,那些贼匪皆是因黄河灾情,流离至京都的流民。其中多是老弱妇孺,平日里也都是混迹在百姓之中,难以分辨,是以,府衙顾忌民意,久攻不下。
延年怜惜难民都是圣上的子民,于心不忍之下与匪首谈判,匪首愿带众人臣服圣上,圣上有爱民之心,那些劫匪也有悔过之心。延年生于乡野,早闻圣上仁德,恳请圣上宽宥流民,福泽天下。”
宁安行见唐延年说完,也跟着一拜,开口道:“臣在军中之时,主要负责侦探,臣以郡主留下的记号,找到了流民位置,而后也亲眼所见,郡主所言,句句属实。”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傅德运却眼神一瞥,宁安行只得讪讪噤声。
傅德运站了出来:“圣上平匪在于安民心,若圣上以德福泽天下,天下万民,岂有不臣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