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两方的营地相隔不远,唐延年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侯爷早已下了命令,唐延年带着王大头等一路畅通无阻,直接面见了侯爷。
这是王大头第一次见王爷,他虽是个糙汉子,但是做事也是粗中有细,他没有半点端架子,直接拽着两个兄弟就跪下,匍匐一拜。
“见过侯爷。”王大头等人齐声道。
“不必多礼。”侯爷爽朗一笑,上前亲自扶起了王大头。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五娘子身上,略带歉意一笑:“娇娇是本侯最小的女儿,被娇惯坏了,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料了。”
侯爷这番话说得王大头诚惶诚恐的,他惊得又要跪下去请罪,被侯爷拦住了。
王大头在一旁,战战兢兢拱手行礼道:“侯爷恕罪,当日请五娘子来做客是无奈之举,俺们这些人都是失了家园的人,无处落根,也不知明日在哪里。俺等七尺男儿自然是死不足惜,只是,聚在一起的亲族中,多是老弱妇孺,请五娘子来,只是为了能在侯爷面前请罪,为她们求一条生路罢了!俺等自知罪该万死,若能蒙侯爷不弃,定当追随侯爷,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唐延年听着侯爷和王大头的对话,心中对王大头的欣赏更是多了几分。在对侯爷的试探里,能够不卑不亢坦然回答,话里行间颇有分寸,足以可见,王大头并非草莽,反而胆色过人。
“起来说话,来,坐!”侯爷招呼王大头等人落座。
他又看了一眼唐延年,对着她和五娘子挥了挥手。
唐延年和五娘子对视了一眼,一起行礼道:“女儿告退。”
唐延年走出营帐时,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只是,如今在军营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自然不能与外男同席。她见王大头对着她笑,可她也不知道为何,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却让她心中不安至极,就像有一团湿棉花堵在胸口一般。
可她也不知道如何舒缓这种不适,她只能暗道是自己多心了,对着王大头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这才走了出去。
侯爷让金全烤了全羊,又给王大头倒酒。
侯爷道:“本侯一贯欣赏你们这样的绿林好汉,来,吃!切莫跟本侯客气。”
王大头心中谨慎,仍旧诚惶诚恐道:“俺等都是粗人,怎配得侯爷这般款待。”
“本侯的大女儿很是欣赏你,再三和本侯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侯那个女儿你也是知道的,虽出身乡野,但做事一向都颇有主张,她举荐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
侯爷的这番话让王大头彻底放下了戒备,他心中只道是侯爷当真惜才,双目含泪与其他两个兄弟对视了一眼,端起了酒杯,很是敬重地看着侯爷。
王大头道:“侯爷知遇之恩,免我兄弟死罪,王大头无以为报,敬侯爷。”
侯爷也端起了酒,笑了笑,说道:“英雄不问出身,愿你们日后能报效朝廷,建功立业。”
侯爷说着,一饮而尽。
王大头等三人也举起酒杯,酣畅淋漓地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们一起捧着了肚子,头上开始冒冷汗,直接摊在地上翻滚,再接着,七窍都开始流血。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武功不如王大头,药效也发挥得快,摊在地上口吐白沫,没一会就去了。
王大头用力掀翻了桌子,双目猩红,愤怒地看着侯爷,嘶吼道:“俺等诚意归降,你……你为何要这般害我们?”
王大头想要冲向侯爷,被金全一脚踢翻在地。
“本侯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侯爷反问。
他极为自若地拿起金全倒酒的鸳鸯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从容地看着王大头:“从你落草为寇,兴风作浪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活不了。”
侯爷颇为怜惜地看着那只烤全羊,他叹了一口气:“如此珍馐,当真可惜。”
他说着,朝着金全挥了挥手:“抬出去。”
少顷,他走到了王大头的跟前,蹲下了身子:“延年欣赏你们,本侯也想留你们一命,只是,圣意不可违。你们犯下了滔天罪孽,总要有人来平天子之威。”
王大头当即明白了。
是他将那高居庙堂之上的人想得太过良善了,他平了这乱世,踩着无数森森白骨才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他怎么会允许有人染指他的江山。
因此,他要恩威并施。
除了他们,底下的人都可以放过。
而他们,则是杀鸡儆猴最好的示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王大头理清楚后,当即吐出来一口血。
他抬头看着侯爷,问道:“此事,可会牵连郡主?”
“延年是本侯的女儿,本侯自会保她。”侯爷铿锵有力地说道。
王大头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嘴角泛出了一丝笑意。
他抓起了自己的大刀:“请侯爷代为见证,面呈圣上,贼匪王大头自知其罪孽深重,冒天下之大不韪,自戕,以赎其罪。”
他说完,对着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抹,鲜血倾泻而出,迸射到了侯爷的衣衫之上。
王大头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侯爷。
侯爷愣了片刻,轻轻闭上了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后,这才缓缓睁开。
他亲自走向了王大头,金全却在此时拦住了他。
“侯爷且慢,让末将来吧!”金全道。
侯爷没有让,又上前了一步,他蹲下了身子,亲手帮王大头盖上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金全,叮嘱道:“厚葬。”
金全低头行礼:“遵令。”
紧接着,他出去叫了几个人,将三具尸体抬了出去。
唐延年被侯爷驱逐后,并没有回营帐,而是一直坐在侯爷的营帐附近,对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夏日的星空总是能让人平静,又能听到蝉鸣鸟叫。
只有在这个光景之下,她才能想起从前在清水县的场景,那时候弟妹还在,日子贫苦,可有盼头,只要有盼头,她就有数不尽的挣钱的劲儿。
只是如今,这些都显得极其奢侈了。
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蓦然回头,却见几个小兵抬着三具担架出来了,金全还跟在身侧指挥。
唐延年的身躯犹如被冰封了一般,她浑身冷得发颤。她的牙关都在颤栗,喉间一阵干涩。
一个她极其不愿意接受的成果跳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金全也看向了她,他朝着唐延年笑了笑,行了个礼:“郡主,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这是做什么?”唐延年红着眼,扬起脖子,质问金全。
金全有些不敢看唐延年,他打了个马虎眼:“有几个兄弟很突然就走了,侯爷早就说了,行军之时,切莫过度饮酒,饮酒伤身,他们就是不听。”
他见唐延年没有说话,又赶紧道:“郡主还是别为难小了的,小的还要去把事情办妥,再向侯爷复命呢!”
“好!”她面色苍白的答应了下来。
金全没想到她这么好应付,当下就卸下了防御,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小兵继续走。
唐延年却直接杀了回马枪,趁其不备,直接冲了上去,掀开了那盖着尸体的白布,那白布之下,正好是王大头的脸,脖子上有着一道伤痕,络腮胡子和血迹沾在一起,凝固成了血痂。
唐延年盯着金全,眼里迸射出一股寒意:“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