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典狱长飞走的时候,克拉拉的眼前突然变暗了。
她以为自己可能正滑入黑暗之地,那是人们死后都会去的地方,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仍然可以看到上方的光石晶体和它们的光芒。
它们之所以变暗,是因为监狱长自己的灯光就已经很亮了。
克拉拉又能呼吸了。每当监狱长靠近她时,她的身体就会抽搐。
起初,当她第一次和闪闪发光的男人以及闪闪发光的典狱长一起进入塔楼时,情况并不是那样的,但是经过……经过受伤之后,每当他靠近,每当他说话时,她都会受到成千上万次的伤害,而当他在这里时,她的身体就变成了这样。
毫无价值,毫无用处。
这两个字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刻在她的身体和脑海里,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习惯了疼痛,但她从来没有习惯过这两个字。
直到现在,她还是冻僵了。她动弹不得。她几乎能感觉到鲜血从她的手和脚上涌出,她知道很快她的身体就会变冷,她就会去到黑暗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动弹。
但……但她必须这么做。
和她不同,那个不是没用的。
或者毫无价值。
与她不同,那个人的存在不只是为了给其他人带来痛苦和苦难。她这样称呼他,是因为她知道,在与他相处的时间里,他不喜欢被称为怪物或野兽,但他从未真正告诉过她他是什么。
那个人将会把集体带到一个不再有差异和仇恨的地方,而爱和仇恨只会带来伤害。
她的视线不再模糊。
她咬紧牙关,试图翻身站起来,但她只能趴在地上,冰冷的石板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没有手可以支撑自己,也没有体力。
她只能虚弱地抬起头,看着监狱长把手放在那人的背上。这是一种温柔的触摸,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温柔的触摸,这种爱,会带来疼痛和伤害。
她猛地坐起身来,一层微弱的紫色光辉闪烁着覆盖在她的身上,她那小小的、血淋淋的、残破不堪的身影开始向上飘浮,她的胳膊和腿无力地垂着,一滴滴的血滴落在破裂的石头上。
几乎已经没有魔力了。恶心感开始涌上她的胃,她的视线再次颤抖,但她继续前行,继续飘浮。她靠近典狱长,靠近他明亮的光芒,她想起了疼痛和伤害,然后僵住了,但是……但她只是闭上眼睛,继续前行。
最终,她感受到了监狱长的体温,然后……然后……
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没有萨皮娅的魔力。即使她有,她也不可能伤害典狱长。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这么没用?
她徘徊在监狱长身后,心神不宁。她确信监狱长知道她在那儿,但他并不在意。他不相信她会鼓起伤害他的意志。
也许,也许就在一天前,这还是真的。但现在,现在她必须努力抗争,因为即使她一文不值,那个人却不是,而且至少,她一文不值的自我可以成为比她更好的东西的一部分。
她摇摇头,咬住了监狱长的手臂。她的牙齿在咬住坚硬而致密的肉时碎裂了。
“哦,亲爱的,你……你不再害怕了吗?”监狱长说道。他僵住了,神态变得明显充满敌意,他瘦削的肌肉绷紧,戴着面具的脸转向克拉拉。
他立即将注意力从那只手上移开,并把克拉拉从他的手臂上拍开。
她直直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颊裂开,鲜血从她小小的牙齿间涌出。她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只是感觉像针扎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正在变得冰冷麻木,正在走向黑暗的地方。
“你拒绝我的爱?”监狱长站在她面前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接受了?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爱是唯一赋予你价值的东西吗?没有我的爱赋予你精致的品味,你什么都不是。
一粒毫无价值的尘埃,在黑暗中蠕动,那里不应该有生命。你认为除了你的品味之外,你还有什么价值吗?是吗?
你不记得了吗?你为什么来到我的怀抱里?你小时候就被抛弃了,因为你们的种族背叛了共同体并发动了战争。
你以前的老师,那个异端巫师,被清洗的原因就是你,他非常相信你。你的贪婪和自私害死了他。
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周围的人带来痛苦和不幸。你们没有权利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没有权利和我们呼吸同样的空气。
你什么都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监狱长跪在克拉拉瘫软的身体旁,将戴着面具的脸贴近她的耳边,用手将她额头上沾满鲜血的脏发拨开。
突然,他冲着她的耳边大喊:“没什么!”
突如其来的大声喊叫,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她的耳朵,她只感觉血液的热度从耳朵里流出,听觉也彻底消失了。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也变得无力,她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再次只盯着阳光明媚的天花板。
在她的眼角余光中,监狱长对她摇了摇头,走开了。
她失去了所有知觉。世界一片寂静。她的触觉麻木了。她的视线颤抖模糊,眼前的色彩和形状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团令人作呕的浆糊。
她闭上眼睛眨了眨。
很难再睁开它们。
但这说得通。她连眨眼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这说得通。她什么都不是。她一文不值。
她知道监狱长说得对。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受苦、感到痛苦和悲惨,她知道监狱长说得对,因为长期以来,她只想看到别人像她一样受苦。
她并不好,也不友善。
她什么都不是。
妈妈肯定会对她失望的。虽然很难记住她,但她一直很善良。
但为什么呢?她很想记住妈妈。哪怕只是她的脸。但这太难了。她只记得妈妈离开了她,仅此而已。
但她不能责怪母亲。毕竟,她一文不值。她的存在毫无意义,只会带来痛苦和折磨。母亲可能知道这一点,所以把她抛弃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记住——
记住…
记住…
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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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空中飞舞,克拉拉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紫色的魔法能量轨迹将她带向四周。空气很热。几乎要烧起来了,克拉拉开始咳嗽,把脸埋在母亲的胸口。
“再等一会儿,我最亲爱的月亮,”妈妈说道,她的声音既坚定又平静。她的身体很温暖,很舒服,不像到处都是热气,热得克拉拉嘴唇干裂,头发发梢被烧焦了。
下方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克拉拉感到害怕,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很好奇。她抬起头来。
永恒的月亮在空中闪耀,一半是苍白的银色,另一半则是浸透着愤怒的红色。
然后她低下了头。
一片广阔的龟裂大地,遍布扭曲的石峰、峡谷和岩层,它们以随意的图案漂浮在各处,不受重力影响。这就是泽鲁,她已经忘记的家,恶魔和吸血鬼的王国。
到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克拉拉 (Krala) 海拔很高,那里的火焰看上去就像一层闪闪发光的红色毛发,覆盖在岩石地面上。
就像克尔伯洛斯火红的头发。她想知道为什么妈妈没有带克尔伯洛斯一起去。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他那摇来摇去的尾巴和那双永远快乐的眼睛了。
她让他待在房间里,她很快就会回来。她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远处,她住的大房子,现在几乎成了一个黑点。
人们说这是一座城堡。
那里也发生了火灾。
各种颜色的明亮灯光随火光闪耀,有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
然后,突然之间,好像世界变成了白色。
克拉拉看到一道巨大的光芒吞噬了她的家和周围的一切。她闭上了眼睛,躲避那刺眼的光芒。
一阵强风吹来,母亲摇晃着,克拉拉蹲下,紧紧抱住母亲的腰。
力量传遍克拉拉,震动着她的骨头,她害怕得呜咽起来。大地轰隆隆的声音让她感到不安,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
当克拉拉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再次看到了城堡的黑点,但这一次,它漂浮在空中,位于一个比下面一些峡谷还要大的巨大陨石坑之上。
“又是一颗零式炸弹,”母亲在空中站直身体,低声说道。克拉拉担心地把母亲的长袍攥在拳头里。
只有当母亲需要认真思考一些重要的事情时,她才会自言自语。
“七个宫廷全部瘫痪。七位公爵中有六位死亡。城堡的防护现在已经失效。他们找到他并开始崩塌只是时间问题,”母亲说道。
她眯起紫色的眼睛,她的瑟尔几乎和她自己的身体一样长,缠绕着克拉拉,紧紧地抱住她,然后和她自己的瑟尔连接起来。“我还有多少时间?三分钟?不,两分钟。现在必须走了,趁他们还在为他分心。
必须加快步伐。空域不会再自由太久了。
母亲用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克拉拉的头。“我的月亮,抱紧我。你可能会头晕。”
“我们要去哪里,妈妈?我们会……会回来寻找克尔伯勒斯吗?”克拉拉问道。
“嗯。”妈妈的身体紧张了一会儿,好像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然后才放松下来。“妈妈要带你去一个安全而遥远的地方。克伯洛斯……他是个好孩子。
他会等你的。我们现在不能带他走,但也许,当你长大了,你可以回来带他走。”
克拉拉点了点头,感觉到母亲的平静通过她们之间的联系注入了她的心中。
妈妈开始向下飞,翅膀扇动了一下,飞向地面,穿过一连串的火山灰云。妈妈飞得很快。飞得非常快,以至于当妈妈飞起来时,克拉拉只能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彩色模糊,感觉到风在她周围呼啸。
但妈妈很快就突然停了下来。
“诅咒天上的神灵吧,”母亲喃喃道,克拉拉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克拉拉并不害怕。
母亲经常对别人发脾气,但从来没对克拉拉发过脾气。她顺着母亲的目光往下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哇哦,”克拉拉好奇地说道。
这里……有太多她只在绘本里见过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金属和电路组成的浮球,漂浮在燃烧的发动机尾气尾部。一艘矮人炮艇。克拉拉对它们略知一二。她只有六岁,但她知道这些炮艇可以容纳五百多人,而且它们可以独自打败强大的怪物。
旁边,一棵同样大的树漂浮在空中。十几圈不同颜色的闪光环绕着这棵树,让它飘浮起来。克拉拉也知道这一点。这是一棵仙女天空树。但她还没有学到很多关于仙女的知识:那是下周的课程。
但是……但是这些东西来这里干什么呢?在通常没人去的 Zerul 吗?
“所有具有飞行能力的巫师都将参与对恶魔之王城堡的空中攻击,”炮舰传来一个男声。金属球上的几个巨大桶发出呻吟声,指向母亲和克拉拉。“表明身份。”
克拉拉知道这些东西,她记得大炮非常危险,目的是伤害和杀死怪物,那么为什么它们瞄准她呢?
“妈妈——”她担心地说道。
“冷静,我的月亮,冷静,”妈妈说,克拉拉点了点头,头脑一片平静,她几乎打瞌睡了。
在她还没有完全进入睡意之前,她就听到妈妈在自言自语。
“一架 c 级武装直升机,嗯,根据它们的喷溅声判断,有两个引擎受损了。一棵常青天空树,有四十个,不,五十个仙女在管理它。他们全都很虚弱。”母亲点了点头,克拉拉在睡着之前瞥见了她兜帽下苍白的脸。
母亲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长长的尖牙露出,一脸威胁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