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火车站,苏雪拖家带口地等候列车的到来。
“闺女,咱就这么上京市?”
苏老娘大包小包地拎着,恨不得把家里的铁锅也带上。
刚过完年,闺女就跟他们老两口商量,说要他们一起去京市,照顾四个娃。
从闺女跟儿子考上华大,他们不是没考虑过娃咋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老两口搁家里照顾,让闺女安安心心读书,假期再回来。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可能为了娃不去读书,大家都熬四年,很快就过去了。
谁曾想,闺女直接提出一家子全部上京市去。
一辈子没出过镇的苏老爹跟苏老娘蚌住了。
那可是首都,伟人的画像还挂在天安门的京市。
他们两个泥腿子去了,能适应吗?
最后,甭管能不能,闺女有需要就去呗。
母子不分开当然好,京市的小学跟乡下的小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京市的小学好。
不管去哪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里就是家。
“爹,娘,为了我们,连累你们二老跟着背井离乡。”
故土难离,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苏雪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但没办法,与其把孩子放乡下,不如带出去。
“你这孩子说啥傻话,那可是京市,伟人待的京市。
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他们一辈子最远的地方可能是县城,而我们可是去京市。
他们还在地里刨食,我就靠着闺女儿子在京市养老,多大的福气。”
苏老爹也在旁边故作轻松地说道:
“是啊,是啊,你娘说的没错。
走前你大伯还让我下次回来给他说说京市的繁华。
我跟你娘趁着身体还硬朗,多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苏雪知道他们不想她有心理负担,才故意这么说。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穿到原主身上,有深爱她的家人。
她一定会好好孝顺两位老人。
“干爹!娘,你看,干爹来送我们了。”
二娃眼尖地发现陈书记的身影,激动地挥挥小手。
“干爹。”
“陈书记。”
“三哥。”
陈书记身上有点凌乱,像是匆忙赶过来。
“我跟家里打过招呼,大哥家的大儿子陈炼会去接你们,带你们去二娃的房子住。
陈曦认识陈炼,京市遇到困难,可以找他解决。
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苏雪客气地点头,有熟人苏老娘他们心里也安定些。
陈书记跟他们说完,又拉着陈曦过去叮嘱两句:
“林家你就不要回去了,直接去大哥二哥家住都行,再不济就去老爷子那里。
不要自己一个人对林家动手,有事就找家里人,别再傻傻憋着事儿不说。”
程陈曦听话地说“好。”
叮嘱完陈曦,目光落在苏醒身上。
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背后升来,苏醒心里骂娘,老陈不会还记着之前的仇吧。
苏醒东看看西瞅瞅,就是不敢把眼睛往陈书记的方向看去。
“婶子,我有点事要跟苏醒交代两句。”
苏老娘一把拉过儿子,直接推过去。
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没见领导特意点你的名吗。
眼睛滴溜到处乱看啥。
苏雪倒是觉得好奇,陈书记什么时候跟苏醒关系这么好了。
苏醒不情不愿地着陈书记走到人少的地方。
“要交代啥?
不会趁着人少要揍我吧。
我爹娘还有我姐可都在不远处看着。”
陈书记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冷笑道:
“信不信我揍你,你爹娘还有你姐都要拍掌说好。
翅膀硬了,敢当我爹了。
这事儿还没完。”
果然,老陈就是小肚鸡肠,不就是嘴瓢骂了一句,记这么久。
“哥,我错了行不?
都跟您说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您看我哪一次不是对您毕恭毕敬的,就是一时激动说错话而已,干嘛记仇到现在。”
奈何陈书记脑路清奇,说道:
“怎么,在梦里就可以让我叫你爹。
你再说说,梦里还想对我做什么?”
苏醒心塞,想让你当“孙子”行不?
他敢说吗?
他能说吗?
不敢!不能!
“苏醒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
到京市以后,半个月给我写一篇思想汇报。
直到你的思想正确,脑子不被各种奇怪的东西占据为止。”
苏醒跟吃了翔一样憋屈,老陈是魔鬼吗?
半个月一篇思想汇报,凭啥呀?
他不写!
“京市是我的地盘,要是没收到你的思想汇报,等着被收拾吧。
这是给你写思想汇报专用的钢笔,好好反省你的问题。”
说着,塞给苏醒一个盒子。
苏醒不情不愿地接下,打开一看,眼睛瞪得老大,竟然是“派克”。
“你没拿错吧,这可是‘派克’,一百多一支。”
陈书记嘴角微微上扬,不在意地让他收着,
“别给我用笔不好写的理由搪塞我,半个月一次的思想汇报必须交。”
苏醒:听我说谢谢你!
……
到了检票时间,背上行囊,带上父母孩子,一行人踏上开往京市的列车。
火车上,人挤人,大家都带着大包小包地行李。
有的甚至还带了家禽,啥味道都有。
多亏了陈书记,弄到五张卧铺票,而且还在同一车间。
娃就他们家四个大人各抱着一个睡,陈曦自己一个,刚好。
头一天大家都新奇,随着窗外风景的不断变化,离乡的愁绪慢慢被冲淡。
过了省城站后,跟他们同一车间的另一个人上来了。
卧铺分上、中、下铺,其他位置是他们睡,还有一个中铺说是被人提前预定了。
“怎么这么多人?
老的小的全都有,还是一群土包子。”
一个身穿白色布拉吉的年轻女子走进车间一看,立马捂住鼻子嫌弃地说道。
“卧铺比较紧张,好不容易才买到,晶晶你将就一下。”
跟在女人身后的男人拎着几个包袱,讨好地劝解道。
女人看了一眼手里的票,皱着眉头生气道:
“怎么是中铺?
我恐高爬不了床,你不知道吗?
怎么办的事?
要是办不了你早跟我说啊,我让张良去办。”
男人听到女人提起别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脸色铁青,很快又笑眯眯地说道:
“晶晶别气,就剩最后一张卧铺了,我让他们跟你换一下,你一定可以睡下铺的。”
不等男人开口,女人直接指着苏老爹:
“你,去睡中铺,我要睡下铺。”
不等苏老爹说什么,直接把行李往苏老爹睡的下铺扔去。
“哎,你这姑娘懂不懂礼貌?
凭啥让我们家老头子给你让位。”
苏老娘正在给三娃四娃喂馒头,列车上的饭又贵又难吃,娃吃了一顿就不爱吃。
苏雪跟陈曦上洗手间,苏醒又刚好出去打热水,俩人见是老人跟孩子就好欺负。
女人嫌弃苏老娘吵,从包里掏出五张一块钱直接往苏老娘脸上甩:
“闭嘴,给你加五块钱总行了吧,土包子。”
二娃可不惯着她,捡起女人的人爬到餐桌上,也学着女人的动作狠狠把钱往女人脸上扔:
“给我姥姥、姥爷道歉,你的钱自己拿回去花!”
女人瞪大眼睛,她这是被个小屁孩侮辱了。
“还愣着干嘛,给打死这个小鬼。”
男人放下行李,上手要抓二娃,被苏老爹拦下。
“想对我孙子干啥?
本来就是你们不对,现在还要打人?”
二娃趁着姥爷牵制住男人,大声往外面喊:
“救命啊,有人欺负老人跟孩子啦!
救命啊,坏人要动手打人啦。”
小孩的呼救声很快引来不少乘客。
现在大伙儿都比较热心,一听有人欺负老人跟孩子,都出来搭把手。
“你们干啥呢?
老人跟小孩都下得去手,还是不是人?”
一位身穿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出声呵斥道。
男子见二娃引来这么多人,一时也不敢再做什么。
女子倒是不愿意受气,回怼中年人道:
“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什么事?
是这个小孩惹的事,他家长又偏袒,我们才想教训他一番。”
二娃可不会给她冤枉,娘说了,长了嘴就要说,大胆地说。
“伯伯,才不是。
是她一进来就嫌弃我们是土包子。
然后她把包袱直接扔我姥爷的铺上,命令我姥爷给她让位。
我姥姥问她懂不懂礼貌,她直接用钱往我姥姥的脸上扔。”
女人见二娃伶牙俐齿地把她的所作所为捅了出去,恨不得抓他回来揍一顿。
中年人气愤地指着两人说道:
“亏你们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竟然做出如此可耻的行为。”
男子脸有点红,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不好意思,她刚上车头有点晕,心情不好才说错话。
主要她一个姑娘家穿着布拉吉爬上铺不方便,下铺还是男同志,这个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年代保守,想到一个姑娘穿布拉吉爬上去确实不好,也理解。
“票都是提前拿到手,她不知道自己睡中铺吗?
明知道自己要爬铺,还穿什么布拉吉坐火车?
再说了,拎着这么多包袱,里面没有一件长衣长裤?
老人爬上铺多危险,我们家特意买了票让老人睡下铺,这位置不换!”
苏雪刚回来,就听见男人后面的话,明白有人想强换下铺。
二娃见娘回来,赶紧钻到他娘跟前,告状!
“娘,那个婶婶骂我们是土包子,还把钱往姥姥脸上扔。”
女子一听二娃竟然叫她婶婶,顿时勃然大怒,指着苏雪的方向骂道:
“你叫谁婶婶?我还是个姑娘家,你们家会不会教小孩。”
苏雪冷哼,她还没找她的茬呢,用钱侮辱她娘?
“地上的钱是你们的?”
苏雪指着他们车间地上的钱问道。
“上面还有脚印,你们这是在侮辱华币。
看不起乡下的农民兄弟,具有严重的阶级主义。
用华币侮辱农民兄弟,更是彻底暴露你资本主义的作风!”
男子跟女子都被苏雪“侮辱”,“阶级主义”,“资本主义”等字眼吓到了。
“我们不是,就是激动了点,我们立刻给大叔大婶道歉。”
但凡扯上社会主义以外的,他们都不敢犟。
女人尽管不情愿,但是下乡一年,她也明白有的线不能触碰,有的罪名不能被安头上。
“对不起。”
苏雪并不接受,说道:
“你们侮辱的是我爹娘,欺负的是我儿子,道歉的对象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
诚恳点,大声点地道歉,他们如果不满意,我们不一定要接受你们的道歉。”
谁规定对方道歉,被伤害的人就一定得原谅,说“没关系”呢。
碰上难缠的苏雪,算他们俩倒霉。
又是鞠躬又道歉,还赔了二十块钱精神损失费,苏老娘才不跟他们计较。
还有一个条件是,不想在这个车间见到他们。
没办法,男子只能跑去跟其他车间的人换个位。
最后是那个中山装的中年人觉得自己的车间都是女同志,他不方便,男子才换位成功。
“大哥大姐好福气,闺女孙子都懂事护着你们。”
换成中年人,苏老娘总算没那么气了,就跟他随便聊起来。
“我们家的几个孩子都孝顺,孙子也孝顺。
多谢大兄弟方才仗义相助。”
中年人客气地说道:
“出门在外,互帮互助嘛。
你们这是去探亲?”
苏老娘一脸喜气地说道:
“不是,我闺女跟儿子考上京市的大学,这不一家子上京了么。”
中年人倒是意外,四个小子看样子都是刚才那位女同志的孩子,拖家带口上大学挺少见。
“京市的大学,大姐好福气。”
苏老娘也顺势问起男子的情况:
“大兄弟也上京?”
中年人托了托眼镜,说道:
“是啊,许多年了,终于可以回京了。”
一看就是有故事,不过苏老娘没问,而是问起她职业。
“大兄弟看起来是文化人,在哪个单位工作?”
也就这年头人们淳朴,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就是个教书匠,在华大任职。”
好家伙,苏老娘激动了,
“哎哟,大兄弟是华大的老师啊。
我说怎么有股深厚的知识底蕴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就是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