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苏母相互挤眉弄眼了一阵后,苏父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阿娇,你是不是对你救下来的那位季公子有想法?”
“没有,没有。”苏娇下意识否定摆手,可她脸颊出现的红晕暴露了她的心思。
知女莫若父,苏父看着,怎会不明白苏娇的心思。
当初,他是想和何家亲上加亲,想要阿娇和疏言两人喜结连理的,奈何疏言那小子对阿娇无意,后来,阿娇也不想嫁疏言了。
女儿有了自己的心思,想要自己选择,他和她娘,也不是迂腐的人。
只是,那位季公子,委实不适合阿娇。
他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阿娇你先别急着否认,我和你阿娘现在是认真问问你的想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对上苏父认真凝重的眼神,苏娇又瞥了一眼苏母,苏母也是一脸认真。
最终,她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实话实说:“是。”
“我如今心悦季公子。我也不瞒阿爹阿娘,我能对季公子一见钟情,其实最开始的原因就是因为季公子长的好看。”
“可这短短十几日,我见识到了季公子的人品,见识,以及风度,我才真正明白,季公子的相貌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所以,哪怕季公子没了那副皮囊,我也会欢喜于他,至死不渝。”
苏父的脸色愈发沉重,他道:“阿娇,你才十八,以后也会跟着你哥哥们走南闯北做生意,去见识各种英年才俊,人生漫漫,而你与那位季公子相识不过十几日,现在就说至死不渝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阿爹,你说的有道理。人生漫漫,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苏娇笑笑,并不否认苏父的话。
“可阿爹,至少我现在不想变。”苏娇的声音渐渐低沉,带有几分祈求:“阿爹阿娘,你们不要劝我,不要阻拦我,就让我顺着我自己的心意来。”
“阿娇,我与你阿爹如今担心的,不是季公子身份太低,而是怕他的身份太高,不是我们商户人家可以高攀得起的。”苏母忧心忡忡:“而且,那位季公子自称已有二十又五了,若真是官宦世家的郎君,怕是早已成婚。”
“若他当真已有妻室,阿娇你是想做人家妾室?便是阿娇你想,我们苏家也丢不起这人。”
“便是没有妻室,以季公子的家世背景,也不会娶商户的女儿为妻。阿娇,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士农工商,他们行商之人是最低贱的一层。
虽然在物质方面,比大部分农户和做工的人富裕,但在阶级身份方面,却是远远不及。
这看似只是形式,没有作用,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枷锁。
凡是经商,三代不能进行科考,不能嫁娶官宦人家的郎君女郎,这些让他们这些商户永远只富不贵。
虽然有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但这从来都是在暗处进行,没人敢堂而皇之地在人前去做,他们商户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权力。
所以,世家官宦时有娶农家女的现象发生,但从未有过来娶商户女的情况。
“阿爹,阿娘,季公子从未在我们面前说过他的身份,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季公子是世家贵族的郎君?就这么确定我高攀不上?”苏娇皱着眉头,一下子就点到了苏父苏母话里的关键。
“额——是这样的,你爹我见过太多的人,识人无数,而那季公子,一看他那气质就——”苏父结巴了好一会,才干干巴巴地解释,可没解释完,就被苏娇打断了。
苏娇满脸的不相信:“阿爹,你到底是知道些什么?别把我当傻子糊弄,这话,我是不可能信的。”
“要是阿爹阿娘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季公子。到时候我要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丢人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了。”苏娇是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似乎恢复了以往的蛮横不讲理。
苏父苏母拿这样的苏娇最没有办法,因为他俩知道,这个丫头是真的做得出来。
苏父叹气,拗不过苏娇,道:“最近,这安平镇,有京州季家的人在寻找季二郎君。但到底我们家这位季公子是否就是季二郎君,我也不确定。”
苏娇皱眉,不想相信:“我怎么不知道安平镇有京州季家的人在找人?”
“你这丫头要么待在账房,要么和季公子待在一处没事找事,可曾出去过?”苏父瞪了一眼苏娇,没好气道。
“若季公子自己没说,谁也证明不了他就是季二郎君。”苏娇直接道。
“阿爹阿娘也不必瞎猜测,明日我去直接问季公子就知道了。”
说完,苏娇又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道了一句:“阿爹阿娘早些歇息,女儿回去睡觉了。”
苏父苏母看着苏娇离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又叹了一口气。
阿娇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他们只是提了一嘴,阿娇就受不了。
唉,非要头破血流后,才知道有些事便是命中注定的不可能。
……
季昀简单整理好包袱后,便准备去向苏父苏母以及苏娇辞行。
刚出门,迎面撞上了来找他的苏娇。
苏娇正兴冲冲地准备和季昀说话,可一看到季昀手上的包袱,眼睛的光瞬间暗淡下来。
她勉强笑着:“季公子,你这是打算离开我家了?”
季昀微微颔首,他礼貌而又温和:“季昀叨扰苏姑娘一家太久,如今我的身体基本已经痊愈,实在不好在麻烦苏姑娘你们了。”
“季公子,你现在想离开,是不是因为你家里人来找你了?”苏娇不顺着季昀的话说,反而反问道。
季昀并不诧异苏娇会这样问,他回道:“有这部分的原因。”
季氏虽敌不过谢重,对他也只是利用,但相互利用么,总比他单打独斗要好。
“季公子,你是不是就是京州季氏的二郎君?”
眼前的青年眉眼如画,清俊温雅,无论是对苏家的丫鬟小厮,还是对她,对她的爹娘,对她的兄弟,都是相同的态度。
他礼貌温和,对谁都很客气,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差异。
苏娇突然不想再试探下去,她直接问了。
季昀也没打算瞒着,他温温一笑:“是。我是京州季氏的二郎君。”
“我以为季公子不会想回去的。”苏娇的声音低了下去,有几分不解和疑惑。
都说世家贵族多勾心斗角,为谋取家族地位而进行各种阴谋诡计,季公子是身受重伤昏迷在溪流旁被她所救。
苏娇觉得,十有八九便是季公子的兄弟嫉妒他,所以才派人想杀了季公子。
以季公子品行的高洁,不会被这些身外之物所迷失,也不会再想回那种只有利益没有情意的地方。
“其实苏姑娘想的不错,我确实不想回去。只是……”
“只是什么——”苏娇眼底出现一丝希望,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季昀。
季昀轻轻一笑:“我未婚妻需要我回去。”
苏娇身体一僵,脸色白了几分,她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果然,阿爹说的不错,就算季公子没有成婚,还是有个未婚妻。
以往季公子的笑,虽然温和,让人看着舒心,可总是透着些许疏离和难以亲近。
这是苏娇第一次在季公子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笑容,是为了他的未婚妻。
想来,季公子对他的未婚妻甚是深爱,至死不渝。
“季公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娇似自虐般地问道。
她只是下意识问了,并没有信心季昀会告诉她。
可季昀开口了,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他一字一句,极是认真:“她是景妍,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者。”
“我爱慕于她,尊重于她,忠诚于她,她与我的信仰同在,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多么震撼的誓言,若不是因为这誓言中的女主人公是她的熟人,苏娇怕是要羡慕嫉妒恨很长时间。
她真的很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
这老天,当真是在戏弄她。
这天下的巧事怎么就被她给遇到了。
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心动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姐妹的未婚夫?
“当初阿妍去幽州找写《三国》的写书人,其实找的便是季公子你?”苏娇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态问出这句话的。
季昀点头:“是。”
苏娇现在心里很苦,比吃了黄连还苦,又痛,可痛中又带了几分释然。
“我就说么,当初阿妍跟我说,是找什么故人,我当时就没信,说什么故人,分明就是心上人。”
“阿妍的眼光不错,季公子很好,配得上我们阿妍。”苏娇竟是笑了,她一摆手:“行了,季公子,我带你去向我阿爹阿娘辞行吧。”
“劳烦苏姑娘了。”季昀并没有多问。
在走到正堂门前时,苏娇突然问了一句:“季公子,阿妍是不是跟你提过我?”
“是。”
木木跟他说过有关何疏言和苏娇的事。
但当时他一心牵挂着木木在小阳村受伤的事,对这些并没有太过在意。
所以苏娇救了他以后,他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并没有记起,直到前几日前,何疏言来找苏娇,他这才想起苏娇就是木木口中对她化敌为友的人。
只是,他发现了苏娇对他不合时宜的心思,为避免这姑娘尴尬,他只是以礼相待,敬而远之。
“季公子,多谢。”
幸而没早告诉她,不然,以她的性格,看上朋友的未婚夫,她指不定要把自己给怄死。
在临走之际这个最恰当的时机告诉了她,他的心上人是谁。
人都是感性的,她也不例外。
只要人不在她眼前了,哪怕再别扭难堪,心里不舒服也是几天,不会将这情绪越积越深,到最后谁都难看。
告知了她真相,她也便不会再念念不忘,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只有了解她性情为人的人才会如此做,不然,若遇到一个爱情至上,抛却其他感情的姑娘,季公子无论什么时候说,都只会加深对他那心上人的恨意。
要是再遇到些个心理不正常的,喜欢上朋友的未婚夫,不觉得尴尬反而更觉得刺激和有挑战,然后变得更疯魔,那恐怕,啧啧啧,后果难以想象。
季公子能了解她的性情,那肯定是阿妍说的,看来,她在阿妍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