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味渐浓,转眼便是十月。
南方的气候还算稳定,尚未步入寒冬。
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快马加鞭缩减至半月不足。
沈东临收到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刚下了早朝还未来得及换身常服,眸色一闪而过的冷厉:“孤倒是小看了这个四弟,老二老三那边收到消息了?”
丞相李相德站在他身后,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极为宽大玄黑色的朝服,清瘦的身形在凉风吹拂下显得愈发单薄,双手交互端着上朝用的笏板,虚虚一拜:“禀太子,一得到消息,臣便叫人送去了。”
如今景王重病倒下,吊着一口浊气。
景国头顶的那片天差不多变了,但依旧阴晴不定。在沈东临没有坐稳黄金大殿上的金龙宝座之前,一切就像是在走独木桥,哪怕他是太子,下面还有几个拼命蹦哒的弟弟,等着拉他下水。
其中最让沈东临头疼的,就是一母同胞的老四——沈北枭。
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俊逸孔武。
这些赞美的话,皆出自景王金口。
这回景冀一战,沈北枭更是带着骁鎏卫打破了冀国防线,在百姓心里的地位比他太子还要高。
倘若不是沈东临长子的身份,父王真的有可能在身体康健的情况下,废了他,转立沈北枭。
所以,沈东临不得不下手为强。
景王此次病去如抽丝,出自他手。
沈北枭伤了身体,缺胳膊少腿,更是在他完美的计划之内。
天之骄子瘸了腿,帝王梦再无可能。
可沈东临依旧不放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撒手不管,从侧面旁敲侧击,让老二老三去对付老四,暗中使绊子,他这个长兄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景州国都外,黄沙席卷。
不远处能看到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轮廓,城池角楼的御林军收起大旗,大开城门迎接。
护城河外,沈西尧、沈南宗兄弟二人,在黄沙滚滚的烟雾遮掩下,一胖一瘦的轮廓略显喜感。
“二哥,老四腿真瘸了?得到消息到现在半个月了,我怎么还是不怎么信他呢?”
沈南宗骑在马上,胖乎乎的身体看上去给了胯下骏马不少压力,估计驮着他跑几步都费力。
“你问我?我又没跟着老四出征,我怎的晓得他真断腿假断腿。我只知道咱们的好贤侄儿,回来之后一蹶不振,太子瞒着消息不肯对外传,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怕是比老四先废喽。”
沈西尧笑的幸灾乐祸,嘴里提到的好贤侄,便是去了一趟益州城,没待上几日就要逃回来的沈璟晏。
沈南宗撇了撇嘴:“二哥你这么说来,确实奇怪。我打听到的消息,据说是沈璟晏在北边儿水土不服,犯了风湿毛病,膝盖坏了得尽早回来医治。”
沈西尧冷笑一下:“膝盖坏了?太子故意放出来让你探听到的消息罢了,你个蠢货还真信。哪有膝盖坏了,半个月都治不好的风湿毛病?他沈璟晏才十七八,就得了七老八十的毛病,我呸!”
“那二哥你划算划算,太子和好贤侄背地里又窝了什么坏?”沈南宗语气憨憨的。
“我划算个屁,以后少和你好贤侄打交道,这事一过去,沈璟晏有可能真成了弃子,你这个便宜叔叔,少去淌那浑水。”沈西尧没好气地提醒了几句。
这对同胞兄弟,在脑子方面,还是沈西尧有脑子一些,沈南宗在一些大事上,还是心甘情愿听信这个亲哥哥,随即用力点了点头,指着远处:“二哥,老四回来了。”
二人交谈期间,大军已经入境。
顾叶荣率军回朝,两队兵马的甲衣一黑一白,压着景都城外的官道过境,压迫力十足。
按照惯例,靖宸王会骑马走在最前方。
沈南宗眯了眯小眼睛,只能看到顾将军和顾家的长子,随后是一辆宽敞的马车。
“哟,都坐上马车了,看来是真不行了。一瘸腿?二哥,咱们赌一赌,顾将军还会不会把宝贝闺女嫁过去。”沈南宗很亢奋,笑的像一朵掉瓜子的向日葵。
“闭嘴,蠢货。”沈西尧翻了个白眼,揉了揉脸,换上一副兄友弟恭的笑容。
城外有人迎接,顾叶荣抬手示意后方的部队停下,翻身下马向二殿下、三殿下行了礼:“二殿下、三殿下,您二位在城外,所为何事?”
沈西尧圆滑世故的笑了笑:“顾将军,听闻您家中之事已平,本殿在这儿给您道个喜。”
喜?莫名其妙被冤枉,何来喜?
谁知道朱竹瑕陷害顾家这件事上面,有没有老二和老三的手笔?
顾叶荣不好发作,扯了下嘴角和和气气:“二殿下说笑。”
沈南宗跑了过来:“顾将军,我们来等四弟的,接他回王宫,为他接风洗尘!”
马车内的两人,听着外头的动静。
沈北枭神色淡淡。
双腿披着柔软的狐毛毯,手里捧着暖炉,闭目养神。
鼻翼间尽是苹果的香味。
顾云珂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又断了苹果皮,干脆削下一块喂到男人嘴边:“吃完,出去迎敌。”
沈北枭唇角微扬,就着她的小手,把苹果块含进去,几口咀嚼下去,笑道:“迎敌?就那俩夯货,还用不着我亲自迎。”
顾云珂汗颜。
又割了一块苹果凑过去,心想沈家这兄弟几个的关系,比她预料的还要差。
“四弟,哥哥亲爱的四弟弟欸!”
外头传来沈南宗热切的呼唤。
顾云珂睨他一眼:“许久不见,你三哥貌似挺想你的。”
沈北枭扶额皱眉道:“想我?怕不是想看我吃瘪的模样。罢了,九儿,你推我出去,总该让他们见见。”
本以为沈北枭会沉着脸见人,结果是顾云珂低估了沈家人变脸的能力。
“二哥、三哥,弟弟无能,叫你们远在景都,还要分出一份心来记挂。”沈北枭语气不淡,甚至能听出一点波澜。
老二老三眼睁睁看着沈北枭坐在轮椅上,当着众将士的面被女人推了出来,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震惊到忘了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