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不用马拉的马车?真稀奇。”
“那个玩意儿好像是叫‘汽车’。是霍顿尼兹的一群贵族整出来的东西。而现在陛下坐的那辆金色的没有车篷的汽车,传闻全埃格尔只有三辆,而且售价高达五千万卢克!”
此起彼伏的掌声与大号小号高昂的演奏声中,有人低声谈论着。
金凤花瓣如雨点般从天上洒落,落在衣着高贵的柳娜与斯坦利三世华丽闪耀的皇冠之上,落在汽车缓缓向前的道路之上。像是神所洒下的盖章预示着的对所选使者的认可。
道路的两侧,布满了头戴着金色装饰的高帽的人群,他们或是演奏着乐器,或是低头虔诚地祈祷,迎接着轰鸣着的承载着两位高高在上之人的汽车向前开去。
道路两侧内端的公职人员闭眼高歌着,向着他们所崇拜的神明高歌,向着他们的愿望高歌。似乎每一个在场的人们,都在各司其职地表达自己对所信仰之物的忠诚,待人检阅。
柳娜和斯坦利三世稳坐于汽车之上向着四周挥动双手。
“感谢各位神职人员今日聚集于此,接受虔诚之心的检验。格雷尔德冠主的目光永远照耀着你,心之诚,事之成!”柳娜优雅的声音喊着。
“我的子民们和外来的客人们,愿格雷尔德冠主祝福你们!”斯坦利跟随着喊着。
汽车继续轰鸣着冒出令人发出阵阵咳嗽的黑烟踏过地上的金凤花瓣,向着皇宫高大华丽的金色大门开去。
在那大门高耸的台阶之前,已然有两位身着正装的男子与几位侍女在此等候。汽车稳稳停在台阶之前,两位男子分别将两位高贵之人从车上接下,一同转身面向聚集而来的群众。
“请各位代表跟随进入皇宫吧。”柳娜挥手。
在未曾停下的高昂的演奏声中,人群分出几条道路,身着正装的公职人员从人群中走出,跟随着侍女的示意和脚步逐步踏上台阶,向着那大门走去。
巨大的门震动着打开,一条红毯延伸至远处,被两侧金色装饰的烛火夹在其中,迎接着外来的客人们。在那皇宫高耸的天花板之下,点点渺小的人影聚集成漆黑的一团,踏着红毯向着前方走去,
斯坦利与柳娜走上又一个高高的台阶,他们一同坐在那高处的王座之上,傲视着下方的人群。来客们纷纷走向台阶的两侧,在整齐排列的刻有金色金凤花图案的无数木制长椅之上入座,如水流般渐渐填充满了整个厅堂的两侧,他们迎着台阶之上高大的落地窗透进来的光一同揣着敬佩的目光投以稳坐高位的两人。
“孤以最诚挚的敬意欢迎各位光临科利尔德皇宫!”待到几乎所有人已然入座,斯坦利轻轻敲打他的权杖,向着下方喊着。
“各位,”柳娜站起。“伟大冠主所交予你们的职责使得你们于今日聚集于此,你们认真负责的态度值得伟主的目光停留。所以,今日,金凤花节后的第四个星期日,我们在此接受神的检阅与赞颂,这是吾等之荣幸!”
接着,台下响起阵阵掌声。
“诸位,请起,迎着艳阳高唱赞颂冠主之歌!”她高举双手。
众人站起,头戴金色高帽的乐队走进,他们手中的管弦乐器在外围的光反射之下熠熠生辉。随着柳娜的双手放下握拳放置在胸前,乐符转瞬间从管弦之中飘扬而出,委婉如河流一般湍湍而来,缭绕在大厅四周。
众人迎着那和谐的乐章闭上双眼,微动着嘴,一同整齐地将赞颂的词汇加以音调,融入乐符之中,唱出那歌颂信仰的歌声,向着艳阳所在的天空飘去,妄图飘至冠主的耳中。
...
“贝德里奇?这几日你不在教会都去哪里了?”
长老抬头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贝德里奇,紧接着继续埋头动笔处理着桌上的文件。
“寻找弗雷尔卓德,和完成公主所交给我的一些事情。”贝德里奇走进,将手中的手提箱放置在窗边,接而移过一张椅子坐在长老的对侧。
“那有弗雷尔卓德的消息了吗?”
“没有,他就像是失踪了一般,爱好喝酒的他就连酒馆都没有再光顾过。”
“既然和你一同长大的你都想不到他能去哪,那就没有人能找到他了。”长老将钢笔向墨水瓶中抖了一抖,接而卸出墨水,将钢笔放回笔筒之中,摘下自己的眼镜。“不过,他也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一会,他会出现的。”
“嗯,但愿吧。”贝德里奇举起水杯喝下一口水。
“刚刚你说,公主交给了你一些工作?”长老看向贝德里奇。
“是的,长老。”
“什么工作?怎么公主没有通知到教会?”
“一些私人的工作。是我个人的意愿。”
“我希望你有所分寸,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可,万不要参与那些高位之人的尔虞我诈。”
“长老,我正在做的事情,正是我分内的事情。”他露以坚定的目光。
“嗯?”长老注视着他。
“您知道,科柯迪亚为什么会死吗?”
“因为他不守规矩,背叛教条!是和斯坦森一样的教会的叛徒!被人利用,没有虔诚之心!”长老忽地激动。
“不,长老,我希望您看看这个...”贝德里奇将手提箱取来,在桌面上打开。
“这些是什么?”
“是公主让我去收集的,一些贵族们的请愿书。”
“是关于什么的?”长老取过眼镜戴上。
“这是一群双眼透亮的贵族,他们,能看见底层的疾苦。”
“那与我等何干?”
“长老,最开始的我和弗雷尔卓德,如他们一般低贱,是您带我们一步步爬到了现如今的这个位置。虽然我已身处高塔许久,但我不会忘记,那些过去的艰苦日子,那些是底层民众的一直以来的现状...”
“我们无力改变,这些请愿也只会是徒劳。”长老举起其中的文件,一张张观望着。
“不,长老。无论是您、神的箴言还是经书,一直教导着我们,我们是神的使者。格雷尔德冠主的承诺,也便是我们的责任。现如今看到如科柯迪亚这样的人出现,我们怎能袖手旁观?”贝德里奇将身躯撑起,探头看向长老。
“徒劳!”长老将文件甩回手提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我们无法对抗人的欲望,他们会凝聚成实现愿望的神明,我们无法弑神,懂吗?贝德里奇?”
长老愤然地站起,走到贝德里奇的身边。
“贝德里奇,老夫带你到这个地位,是想要给你最好的环境,让你安然地过完一生,而不是让你凭着现在拥有的一切,去为民众们争取他们的权利。你所有的一切是老夫给你的,你不该用它作为赌注!”
“长老,教会存在的目的不就是给人们带去知识与福祉吗?为什么不能让我去为实现冠主所承诺的世界而奋斗?”贝德里奇同样站起,他的眼神从未变过。“而且,作为神之使者的责任,不也是您教给我的吗?”
“我们...只是凡人,我们不能普渡众生,我们只能在力所能及地范围内帮助有需要的人,这才是真正的作为神之使者的含义。”
“我们,有能力。”贝德里奇将手提箱中的文件取出排布整齐,放置在桌上。
“你究竟想干什么?”
“长老,我相信公主,她是一位真正的殉道者。只要将这些请愿书盖上教会的盖章,提交到议会厅议案讨论用作参考,它们将是一股铺设道路的坚实的力量。”
“教会的盖章可是意味着民众的意愿,”长老款款坐回座位。“老夫不同意。”
“这些请愿又何尝不是代表民众的意愿?为什么?长老?”贝德里奇拍桌喊道。
“回去吧贝德里奇,老夫希望你重新审视你所拥有的事物,和你们当下的力量。”长老摘下眼镜,将桌上的文件推至一旁。
贝德里奇缓缓着起身,他的目光未曾从长老的双眼之上移开,缓缓将文件收回手提箱之中。他眼中所发散出的温度使得长老的脸上感受到一丝灼烧的感觉,却也不能动摇他的意愿。
“那么好吧长老。愿冠主祝福您。”
他鞠躬过后,才迅速转身离去。
“贝德里奇,我们...无法普渡众生...”
长老将方才批阅的文件整理,却发现,一个金色的小巧锁头,掉落在文件之间。他忽地震惊,探头看向那红色的盒子,它已被打开,里面所存放的物件已经消失。
“这小子!”长老愤怒地紧锁眉头。“你会做错事的,贝德里奇!”
他将那锁头用力甩向地下,大口呼吸着向着椅子靠背靠去,闭上双眼,企图压制怒火。
...
“克罗地亚公爵,请留步。”
高耸的台阶之上,正在人群后端正欲走下台阶的克罗地亚忽地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到了一个优雅高贵的身影。
“公主殿下?请问,有什么事吗?”克罗地亚恭敬地脱帽行礼。
“只是听闻近些年来有一位议员表现十分出色,被人们肯定,成为了议会厅史上最年轻的议会厅代表。所以我想看看这位传奇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已。”柳娜走前,向他投以微笑。
“哈哈,在下受之有愧。我只是做好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像你这样的神之使者,你所立下的功就,是值得冠主为之赞颂的。”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全然践行了主的箴言而已。”
“拥有如你这般活力四射的年轻神职者,是议会厅的荣幸,也是主的荣幸。”
柳娜走到他的身后,站在台阶的边缘,看向远处闪耀的太阳,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
“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如此努力地爬至现在这个地位,也同样是远大的理想使然吧。”
“不瞒殿下,在下确实有一个理想,并且,我正在为之奋斗。”克罗地亚走到柳娜身边,一同看向远处的天边。
“是什么样的理想呢?”
“公主殿下,您认为,人生是怎样的?”
“人生?”她闭上眼睛思考一阵。“人生是一趟旅途,充满着许多四通八达的道路,有理想的人跟循着路牌;而迷茫的人徘徊在各处。”她试探着回答。
“人生的确像是一场旅行,不过...”他顿了顿。“道路,是可以自己开辟的。”
“嗯?”
“无论是丛生的荆棘,还是葱茏的森林,只要理想家们心怀勇气,他们总能闯入那些本没有路的地方,向着看得到光的地方一路披荆斩棘,驶向远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就是,你一直贯彻的人生信条吧?”
“是的,公主殿下。或许您,也有一个属于您的信条?”
“是的。毕竟,我也是抱有愿景的理想家。”
“那祝福您,希望您的愿望如金凤花般盛开。”他转过身来,向她弯腰鞠躬。
“也许你我的理想,是同一个花苞呢?”她注视着他说道。
“公主殿下,我们处于的起点不同,向着不同的方向开辟道路。即使是同一束光在指引着我们,我们的道路也很难相交。不过,”他将帽子戴好,转身走下一阶台阶。“若是在接下来的道路中真与您相遇,我会向您投以最真挚的祝福,祝您明天会更加美好。”
他转过头来,向着柳娜挥手告别。
“再见,公主殿下,主祝福您。”
柳娜看着他向着底下渐渐变小的身影,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揣摩着他们之间谈话的每一个字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