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竹屏风外胡床上养伤的云逐此时方开口:“详查所有环节,先确定是在哪里丢失的,再确定是谁。”
听到云逐的声音,赵卿卿皱眉,却压下想要询问云逸的心思,淡淡地说:“调查此事的同时,转移匠人的事情也不能有疏漏。第一批人应该已经登船了吧?”
沈轲重重地咳了一声:“你两个好好养病,这些事都不归你们管。”
“那怎么行?”两人倒是异口同声,发出质问。
沈轲也不回话,拿了张棉布帕子在铜盆里沾了沾,便敷上赵卿卿的面部,还按了按,随即,赵卿卿露在外面的手臂便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轻缓。
王江看得目瞪口呆,沈轲又将帕子摘下来,在铜盆里搓了搓,又拿出来绕过屏风,糊在了云逐的脸上,才开口:“话多!多睡才能恢复体力。”
云逐虽被帕子糊住了脸,却仍在下面嘟囔着:“你这是强词夺理,莫要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安心养病。”可声音渐渐微弱,终是在蒙汗药的 “威力” 下缓缓睡去。
沈轲看着两人安静下来,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与担忧。他深知两人都是心系大事之人,可如今伤病在身,若再过度操劳,恐会落下病根,于日后的复国大业不利。
王江在一旁轻声问道:“沈先生,我能否协助调查霹雳弹之事?”
“你想好了?”沈轲挑眉问道。
看来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卧底了,但还是给予他选择的机会,王江心中感激,郑重地颔首:“此时,我不站昭人,也不站遥人,我只想将那些屠戮燕人的康军弄死。”
沈轲点头,叮嘱道:“你此去务必小心,如今局势不明,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莫要轻信他人。”
王江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禅房。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已经轻柔地铺展在连绵的山峦之上。当最后一抹晚霞悄然隐去,璀璨的星空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繁星如同镶嵌在天幕的宝石,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它们大小不一,有的明亮硕大,宛如明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有的微小如尘,却也倔强地闪烁着,似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银河横亘在天际,像是一条流淌着星砂的浩瀚河流。北极星高悬在北方的天空,位置几乎恒定不变,犹如一位忠诚的领航者,为迷失在这深山密林中的旅人指引着方向。周围的星斗环绕着它,像是一群忠诚的卫士,共同构成了神秘而壮丽的星图。
在这片星空下,王江的心从未如此平静,世间的一切烦恼与疲惫都仿佛被悄然洗净,只余下内心的宁静与对这浩瀚宇宙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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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寨府外的深坑里,被爆炸抛向空中的挞懒,重重地摔落在尸山血海中。他的身体被残肢断臂和破碎的武器掩埋,刺鼻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充斥着他的鼻腔。挞懒只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每一处肌肤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四肢百骸如同被重锤猛击过一般,难以使唤。
但他心中那股强烈的求生欲和对胜利的执念支撑着他,让他不甘心就这么倒下。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下艰难地抽出手臂,然后用手臂撑起上半身。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受伤的内脏,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他开始在尸堆中缓慢地爬行,锋利的碎骨和滚烫的金属片不时划伤他的肌肤,他却浑然不觉。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挞懒扭头去看,那是与他一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生灵,他反握住那双手,狠狠一拉,将那人从一具尸体下扯了出来,但可笑的是,那竟是宋佶。
宋佶也被那股强大的力量震飞上天,似折翼之鸟坠落尘世;又狠狠贯入在地,如无根浮萍深陷泥沼;从来没有匍匐在地过的他,用尽力气,似将灵魂都倾注于每一寸挪动之中,用双手和膝盖在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地上艰难地挪动着,那双手,似在血污中探寻生机的藤蔓;那膝盖,如在尸骸间砥砺前行的磐石;最终被扯出桎梏。拉他一把的人却是挞懒,宋佶剧烈地咳嗽着,那咳嗽声似破败风箱的哀鸣,又似困兽濒死的嘶吼,竟无法自控地大笑起来。
马蹄踏踏,踏碎了宋佶的笑声,顾仲勋带着安城司众人匆匆赶到,迅速将挞懒和宋佶从深坑中救上去,并开始搜检幸存者。
挞懒此刻才看到全景,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的火焰。他怒吼一声,这吼声中饱含着他对大昭人的愤恨,也带着他重新掌控局面的决心。
顾仲勋看着眼前的场景,没有出言劝解或是询问,而是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出城搜索六太子的人回来了,把人抬了回来,但中毒颇深,城中却没有郎中,怕是凶多吉少。”
挞懒在一开始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听闻也不痛心了,只是点头,拖着伤腿,直接上了顾仲勋乘坐的马车:“把囚犯押回延寿寺,我们也回吧。”
回去的路上,挞懒突然开口:“我现在信不过任何人,接下来的部署,我不会再与任何人商量,所以,司丞只做自己的事便好,也不必打探我的安排,否则我会质疑你就是传递消息的内奸。”
顾仲勋皱了皱眉,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反驳,只是说:“刘留守已经回来,他可以担负起守城的责任。”
“哼!”挞懒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顾仲勋继续说:“出城负责搜索的斥候也传回信来,发现几支千余人的队伍在向运河码头集结。”
“知道了,我来拦截。”挞懒冷沉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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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逃亡的匠人队伍早已化整为零,最早的一批是在三天前就混入了从燕京城逃难出来的百姓中,如今已经坐上了南下的船只。
但万余人确实是太多人了,三天的时间也才转运了1800余人,连一半都还没有,主要是船只不足,运力不够。
更多的人还是需要靠步行离开,这就增加了转运的难度,因人心不可控。前遥的工匠还不算难管理,毕竟是许了大昭匠籍的身份。这个消息被大昭的匠人得知后,队伍便开始难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