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赶回去找到扶蓉时小丫鬟喜极,“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看到满天孔明灯了吗?”
“看到了。”
扶蓉紧紧拉着青鸢,“我觉得今晚像在做梦,先是看见大鼠,又看见狐狸与之追逐,再是悄无声息升入天际的满城明灯……”
小丫头有些激动,“小姐,实在太神奇了!”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看起来围了不少人,两人赶过去时大理寺的人正看押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皮制,俨然大鼠外形。
周围围观百姓在窃窃私语大理寺少卿功夫了得,一人就将贼人擒拿。
周辛尘站在黑衣人面前,音质清寒:“你就是用这件衣服装神弄鬼的?”
黑衣人嘴角还勾着淡笑,脸上尽是狂狷肆意,没答话。
周辛尘并不介意他的反应,继续问:“近段时日京中那几次采花案都是你一手策划?”
黑衣人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摇头,“世人太愚蠢,仅凭夜空升起的一盏灯就能定一个女子的贞洁与否,实在是蠢到极致的笑话。”
周辛尘蹙眉,“什么意思?”
“我一介游侠,混迹江湖,原意只是去拿点钱财物什,没想害人。我从头到尾都没碰过任何一位女子,所谓的采花,不过是人们以讹传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加害罢了。”
“我也没想到人们会蠢到这种地步,仅凭一盏灯就对女子的失洁深信不疑,任由受害女子怎么解释都没人愿意听,却更愿意相信没头没尾的天灯。”
有围观群众大着胆子问他,“你去盗窃,那放天灯做什么?”
黑衣人轻嗤,“第一盏灯根本不是我放的,听到人们说什么采花贼时我也觉得好笑,既然人们愿意看,那我索性每至一处都放一次。”
“采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朝廷也在捉我,越来越有趣了,正合我意。人们不是喜欢看热闹吗,我索性就在全城放满天灯,这下好了,大家是不是要说,所有女子都不洁了?”
“采花贼”一番话令在场所有人哑然半晌,原来沸沸扬扬的采花案,从头到尾只是添油加醋的谣言。
周辛尘:“那么多天灯同时升起,你一人是如何办到的?”
“江湖术士,再小不过的把戏而已。”
采花贼一案水落石出,在场人听了无不瞠目堂舌,如此说来,那些个官眷都是清白的,而以讹传讹不信女子自证之词的人们其实才是加害者,尤其可恨的是第一个造谣之人。
人群里看了全过程的青鸢目光只在黑衣人身上扫了两眼,她一直观察的却另有其人。
月过中天,大理寺的人将黑衣人带走,围观群众被遣散了。
时间已然不早,扶蓉搀着青鸢,“小姐,咱们也回吧。”
青鸢看着周辛尘的背影,对扶蓉道:“我想弄明白一些事。”
大理寺的人要连夜审案,今夜有得忙。
周辛尘刚要去审讯室,被下属告知有人要见他。
闻言,他眼里没多少意外,抬脚进了偏殿,命人煮茶上来。
青鸢踏进房门时,周辛尘眉头挑了挑。
“这么晚了,王妃大驾是有要紧事?”
青鸢微微颔首,而后入座。
“那个人身上没有人气。”
清润嗓音吐出的几个字却让周辛尘抚袖的动作微顿,他移眼看来,薄唇轻启,“王妃在说什么?”
小厮端茶进来,青鸢垂眼看茶,端起喝了口,没尝出什么味道。
小厮退下后,青鸢看向正喝茶的周辛尘,问:“你会品茶?”
男人指尖摩挲杯子,唇角勾出一抹笑,“我又不是你。”
偏殿有片刻寂静。
青鸢要听不出来就傻了,那话带着轻嘲。
但他敢这么说,话也算说开了。
“你在人间待了多久?”
“十来年。”
对比起青鸢来,确实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想来人间的各类规则习惯他都非常熟悉了,又代替原主做了官,道行一般的人确实很难看出其端倪。
第一次见周辛尘,青鸢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正是那晚她撒在房里的。那时她便对他有疑心,但她没联想到妖这个层面上,因为那时他身上几乎没有妖气。
这说明,他法力高深,再者,他不曾做过什么损人害人之事,所以妖气不浑浊。
可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好妖”的人,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又与他本身气质不符。
“原来第一次见面你就怀疑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确实没想到今晚会突然出现一只狐狸。”周辛尘看了眼青鸢,淡笑,“鼻子挺灵。”
又不是好话。
青鸢没理他的揶揄,直视他,“你找个木头人给你做顶罪傀儡?”
那个黑衣人身上没有半点人气,一看就是用来顶罪的。
周辛尘若无其事,“我又没犯法,哪来的罪?”
“你的一切行为动机就如傀儡人说的一般?”
“大差不差,不过一开始并不是为了什么盗窃财物,只是单纯觉得好玩。见大家人心惶惶郑重其事地为了捉一个不存在的采花贼,这种把人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很好。”
周辛尘一字一句轻飘飘,“为官多年断过不少案子,我就想,不然我也制造一个案子出来,最好是天衣无缝,令凡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找不到元凶的案子。越想越有意思,就这么干了。”
“原本是想制造一个满城丢东西的连环盗窃案,可第一次作案却被人传成了采花贼,我发现这个事情更有趣。还什么天灯起,采花贼,传的有声有色,第一个造谣之人给了我灵感,那就索性演一个采花贼,放放天灯。”
“可是玩的时间长了,我也倦了,该如何收尾又是一个问题。”
周辛尘玩转着指尖的杯子,细长的眼里闪着玩味,“冥思几夜,干脆全城点亮天灯,想想人们看见那画面的场景都有趣。”
青鸢听后神色复杂,这人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你真闲。”
周辛尘扬眉,“但半路会追出来一只笨狐狸是我没想到的。”
青鸢抿紧唇,“我也没料到我跑不过耗子。”
听着那句“耗子”,周辛尘眉心微蹙,继而舒展,又恢复闲适,“穷乡僻壤出来的狐狸没见过麝鼠也正常。”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青鸢起身。
这人本性没多坏,但脑子不好使,又是个闲得慌的,她不想与这种人混在一起。
“好自为之。”
看着她背影,周辛尘突然一句,“今晚故意引你去眺望楼,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么?”
想到在楼上遇到的男人,青鸢脚步一顿,“为何说是故意的?那人是谁?”
她居然连自己相公都认不得,周辛尘眼里意味深长,有趣。
他本意是引她撞见祁司晏,顶着狐妖原型撞见人类相公,多么有意思的画面,还以为狐狸会惊慌心虚,不成想她到现在连嫁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
不过也是,太后与厉宸王不和众所周知,青鸢又是太后妹妹的庶女,赐婚一事想来并不简单,这两人成婚多日未曾谋面也在情理之中。
青鸢与扶蓉回去时已经到了夜里四更,这么晚了,今夜王府也并不安生。
扶蓉去打热水给青鸢洗漱时听府里别的丫鬟说王爷打死了府里一个下人,一问,正是门房小厮,今夜放她们出去那人。